自从那次雨夜谢炎生病之后,她便渐渐从梁夏的生活里淡了下去。并不是刻意疏远,也没有发生什么转折性的事件,只是两人都被各自的节奏推着往前走,步调不再那么一致。
谢炎的大四生活一如她所说,忙碌而紧凑——奔走于各类校招、面试和实习之间,几乎常驻在外地。人人网上的动态也更新得越来越少,偶尔出现一两条转发,配文简短,语气也变得安静。梁夏有时看到,却很少再点开评论。不是刻意避让,只是她也习惯了这种不打扰的联系方式。
她们之间没有谁先疏远谁,只是习惯了把“晚点聊”一拖再拖,“下次见”无限期延后。像是站在不同方向的列车上,缓缓驶出站台,却都没有回头。
而梁夏的大三生活,也远比她想象中要满。课程压力、社团事务、升学准备,把她压得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她像是走在一条不断加速的跑道上,每一步都必须小心应对。她们像两颗被分派了不同任务的行星,各自沿着固定轨道高速运转,只有偶尔在朋友圈评论区短暂交会片刻,旋即又回归各自的运行周期。
期末前夕,梁夏以年级第三的成绩通过六级考试,并顺利拿到了学院奖学金。没过几天,教导主任约她谈话,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欣赏与鼓励,推荐她申请国家公派博士项目。“以你目前的英语和专业课表现,拿到全奖没什么问题。”主任语气笃定,甚至开始帮她设想未来的方向和发展路径。
但梁夏迟迟没有回应。
这个被称为“划算”的机会,在她看来却像一张绑定太多条件的契约。根据政策,国家公派博士需回国服务五年。她不是不愿意回国,只是抗拒那种“必须回来”的规定性未来。她一直不擅长被计划——她连一年后是否还想走学术这条路都说不准,又怎么能签下一份五年后的承诺?
“免费”两个字听上去诱人,但在她眼里,这往往意味着某种更深层的代价。最昂贵的,不一定是金钱,而是内心的自由。
于是她婉拒了这条看起来风平浪静的航道,选择自费申请美国研究生项目——一条充满不确定性,但更符合她个性的路径。大三伊始,她便埋头开始准备托福和GRE,重拾从前的独行者姿态,和自己较真。
与备考四六级时那种轻松心态不同,这一次,她深刻地感受到了所谓“未来”的分量。语言成绩不再只是一个证书,而是一张登机牌,载她进入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一个她既憧憬又怯懦的方向。
她逐渐变回了那个熟悉的、独来独往的自己:清晨戴上耳机,在操场边反复听听力录音;白天在教室与图书馆之间辗转;晚上十点回到宿舍,洗漱完倒头就睡。她成了图书馆自习室的常驻客人,食堂角落成了她背单词的据点。没有社交,没有多余的情绪,每一天都被密不透风的学习日程填满,只为换来那一纸通行证。
这种近乎苦行僧的日子持续到寒假结束。终于,在一连串的模拟考试和正式考试之后,她以一份还算满意的成绩通过了托福和GRE。大三下学期,她才终于松了口气,也终于有空气可以用来思考那些被她暂时埋起来的情感与联系。
而就在这个时候,谢炎也发来了她的近况——她顺利拿到了上海一家知名金融公司的offer。最后一个学期,她只需修满剩下的学分,完成毕业论文,便可以正式走入职场。
两人的轨迹,像两条本已背向行驶的列车,终于在某个交汇点,再次擦肩而过。
那天吃饭时,梁夏轻描淡写地说起自己考完托福和GRE,正着手准备出国留学的申请。谢炎闻言微微一怔,筷子停在半空,眼神有一瞬的失焦,那双一向淡然的眼睛里浮出一丝难掩的复杂情绪,不舍、欣慰、还有一点她自己也未必说得清的东西。
“真好啊。”她轻声说,语调柔和,像一阵风拂过水面,“你成绩那么好,眼界也高,出去看看挺好的。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毕业以后。”
梁夏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耸肩:“不知道啊。看运气吧,能不能留下都说不准呢。”
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个“未知的彼岸”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那是一条必须走一走、去看一看的路,哪怕尽头是原路返回。
谢炎点了点头,视线微微低垂,像在慢慢理清心里的某个结:“这样啊……那以后我们大概就很难见面了。我……会很想你。”
那句话像颗石子落进水里,激起层层波澜。梁夏被她突如其来的认真语气惊了一下,赶紧半开玩笑地把气氛拉回来:“哎,是你要毕业好吗?怎么听起来倒像我要一去不复返似的。”
谢炎低笑一声,抬眼看向窗外:“可我起码还在中国啊。就算跑到最远的地方,只要想见你,订张票就能飞过去。可你出国了,就不一样了。”她顿了顿,像是把什么东西咽回喉咙里,语气轻得像落在窗沿的尘。
梁夏用胳膊轻轻顶了她一下:“哎呀你别这么煽情好不好。要是以后机会少,那我们现在就多见几次,攒够库存。”
“这主意不错。”谢炎转头看她,眼角轻轻扬起一点弧度,“那句怎么说来着——‘当两颗心渴望彼此靠近时,沙漠会让路,海洋会分开’。”
“哇,你居然也能说出这种鸡汤金句。”梁夏笑着摇头。
“不是鸡汤,是——真心。”谢炎的声音柔得像一滴水落进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