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叔上门讨沉香珠子,对大堂前台报的是一句“我要见你们戚总,你一说‘何三少’,他肯定就懂了”,然后就被人告知总裁正在开会,他没有预约,所以需要稍等片刻。
云叔就在擎荣集团VIP会客厅里等候,闲着没事儿,倚着十来万的真皮沙发上看了仨小时电视,喝了两壶上等龙井茶,磕了半斤焦糖瓜子,正昏昏欲睡之际,某个西装革履一米九的巨型男人推门进来,浓眉肤白五官深邃,逆天长腿踩着蹭亮皮鞋,差点闪瞎他老人家的眼。
男人也是一愣。
似乎没想到客人是一个老头儿。
云叔注意到,男人在看见自己时,眼底温柔的笑意与光彩刹那间熄灭黯淡下去了。
戚时朝他走来,俯身弯腰,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您是湛程的?”
云叔有点尴尬,起身和对方握手:“我姓云,是湛程的管家,他托我找您取点东西。”
说着,视线下移,看一眼男人手腕上戴着一块儿银色的Rolex格林尼治II,以及,对方配饰在手表旁缀着两颗南红珠子的沉香手串,意味明显。
戚时一顿,垂下头,眼神似乎更加暗沉。
他沉默几秒,说了句“行”,抬手攥住珠子就要摘下,想到什么,忽地动作又一顿,态度坚决地说:“不对,这是我的!”
云叔:“?”
戚时一笑,跨着长腿,转身一迈,一屁股坐进茶几对面的真皮沙发上,抬头冲他一摆手,说:“您坐,我们聊聊。”
云叔摇头,说:“戚总,咱们就别兜弯子了,您也知道,我们家这位小祖宗不好哄,不管您现在怎么打算的,那都是您和他之间的事,您别为难我们这些底下人。”
戚时双手十指交叉,点头附和,说:“行,理解,我不为难您。”
云叔轻松一口气,微微笑着道谢。
心想,戚时不愧是年长者,跟家里那位祖宗比起来,这位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但人家自然有年纪大的好处:成熟、有礼,少那些弯弯绕绕,让他这种老人家十分省心。
云叔就在茶几前站着,这般静候着,等对面那位成熟有礼的总裁摘珠子交还给他。
眼巴巴地站了五分钟,总裁丝毫没有动作,反而沉浸式埋头给自己沏上了一壶龙井新茶。
不仅如此,总裁那只腕上戴着他家少爷命根子的手,挑衅一般,故意展出两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着袅袅飘香的翠玉茶杯,一脸惬意享受地浅酌慢饮着。
总裁察觉他还站在原地,恍若失忆般,再次一抬手,说:“您坐啊,我们聊聊。”
云叔:“……”
说好不欺负他老人家呢?
无奈提醒:“戚总?”
戚总低头喝着茶,上梳着一头乌黑帅气的大背头,五官深刻凌厉,气场霸道悍然,室内灯光打在他身上,他半张脸埋在黯然阴影里,另一侧脸庞散着白皙俊丽的流光,高挺的鼻梁,唇红齿白,光彩照人,帅得简直令人移不开眼。
云叔也不禁恍惚了一下。
心想,这小伙子确实是不错啊,难怪能让湛程为他痴迷成那种程度。
从小到大,湛程任性撒泼,都是因为自己家里人管教严苛,什么时候因为哪个情人动过怒气?
对于情人,来去随缘,他家小少爷一向是大方洒脱的。
但显然,这位总裁和少爷一样,不是什么善茬。
这一会儿态度铿锵,一会儿又装傻充愣,一副收放自如的强盗行径,更没有要还东西的意思。
云叔叹了口气,无奈坐下,好言好语地跟对方商量:“您想聊什么?”
戚时放下茶杯,抬眼看他:“他生病了?”
云叔点点头:“连续三天高烧39.7℃,昨夜里刚退了烧。”
戚时心中一紧,忙问:“严重吗?”
云叔瞥他一眼:“本来今早再休息休息就能好了。”
言语中不乏有责怪的意思。
他也确实不满戚时大清早就打电话找少爷吵架。
戚时这么大人了,一个在恋爱里做长辈的,怎么就不知道多让着点他家宝贝少爷?
戚时低下头,面有愧色:“劳烦您去告诉他,吵架归吵架,我没说要跟他分手。”
云叔“唉”一声,头疼不已,劝道:“这种事我个老头子怎么转达啊,您该亲自跟他说。”
戚时顿了顿,说:“他把我删了。”
云叔撺掇道:“那您就把他加回来啊。”
戚时黯然:“我申请了,他没通过,我还让整个公司总部好几万人都申请了,他一个人也没同意。”
云叔:“……”
云叔安慰道:“他把手机摔了,这会儿还没装好呢,您晚点儿再申请。”
戚时点点头,说:“我知道,等过两天他消气了,我亲自去登门拜访。”
云叔诧异:“您知道我们住哪儿啊?”
戚时苦笑:“这个不难。”
云叔心中不禁有些感动,忍不住多提了一嘴:“您别等两天了,有空的话,您今晚就来找他吧。”
戚时摇头:“他不会见我的,我……”
“我暂时也不想见他。”
“好吧,”云叔无奈一笑,“不过要等两天后,您也就不用来了。”
戚时神经一紧,浓眉紧蹙结成一团戾气:“怎么?他这么快就和别人在一起了?”
云叔:“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在追求他,他一个都没当回事儿,把那些联系方式都扔了,现在你们分——”
戚时沉声打断:“我说了,我们没分手!!”
云叔揉着太阳穴,忙摆手:“好了,您自己怎么认为,那是您自己的事,我只是一个跑腿的,您跟我再大声强调也没用。”
戚时胸腔升腾起一阵怒意:“他现在跟谁在一起?”
云叔摇头:“这个恕不奉告。”
戚时狰狞地笑了起来,心头隐隐刺过几分痛意。
他冷呵一声:“当然了,你们都是一大家子,父亲哥哥呼风唤雨,一堆管家仆人前呼后拥,住的是大庄园,来往朋友都是政商界的大人物,你们也就欺负我戚老二是孤家寡人吧,他厌倦了就不把我当回事儿,你们底下人自然也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云叔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但想起临行前何湛程警告他“不要多嘴”,最后还是没吭声。
这不是他该插手的事。
等戚时脾气稍收敛些,他再次道:“既然这样,我们湛程那串珠子,您看?”
“珠子?”戚时如川剧变脸,皱眉纳闷起来,反问他:“什么珠子?”
云叔:“……”
戚时炫耀般冲他一抬手腕,颇为嘚瑟地晃着手上缠的那三圈的沉香珠,说:“这是我的啊,老子凭自己手段戴上去的,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是你家少爷的东西?”
“就因为他的一句话么?”戚时笑得咬牙切齿,一脸不甘地瞪着他:“你家少爷除了身上穿得那一身名牌,他有几句话是真的?!”
云叔点点头,说了句“行”,起身走人。
他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谈判桌对面完全就是个强盗,他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难怪少爷提前打过招呼,说实在不行就报警呢,这个戚总裁和他家祖宗,还真是各有千秋,天生一对啊!
云叔一脸风轻云淡地打道回府。
他不打算先告诉祖宗呢,省得人再发飙又给气病了。
他要把这个烫手的差事扔给小张,小张年轻力壮,比他这个老人家禁得起折腾。
临出门前,身后人沉默注视着他离开,突然,那人一连串嘱咐连珠炮似的,不停歇冲他背后吐着:
“不管他怎么认为,反正我还当他是我的人,他一天在京城住,我就对他负一天的责任。”
“劳烦您监督他好好吃药,吃饭也是,他最近在长身体,但是人又爱臭美,总是为了保持身材装作没胃口,其实背地里饿得能吃下一头牛,您要是真为了他好,就让人把他衣柜里那些紧身黑毛衣和紧身裤都偷偷换成再大两码的,他早上挑衣服的时候还没睡醒,察觉不出来;
还有,他睡前床头柜要放两台加湿器,不能再让他喝酒,红酒也不可以喝;睡衣不要穿真丝的,要穿棉质的;阴天的时候,他容易脚冷,就算盖着被子也要穿一双薄袜子,还有,他有光脚踩地的习惯,所以整个卧室都要铺上小羊绒毯;还有饭菜,他可能——”
男人顿了一下,继续道:“他可能偶尔会想要吃点儿咸的东西,你们不要给他吃,他吃太咸容易喉咙发炎。”
“哦对了,说到发炎——”
他低头掏手机给新秘书发短信,嘴上念叨不停:“这是他来京城后才经常犯得小毛病,我这里有张药单,这就让秘书打出来给您带走。”
只须臾,门外被人敲了三声。
戚时一声“进”,一个面容朴素的职业装女秘书走进来,将刚打印出来的药单递给云叔,称呼道:“何先生。”
云叔正要解释,身后人似乎有些疲惫地纠正:“这是云先生。”
秘书尴尬一笑,对云叔说了句“抱歉”,不远处戚时一挥手,她便退了下去。
戚时也很无奈。
茉莉出远差去了,他身边不能没有理事的人,临时提拔上来个行政部的员工,她不清楚他和程儿之间的事,否则也不会把云叔晾这儿整整仨小时,才在他会议结束后告诉他“何三少来找您,正在会客室等着”。
鬼知道他刚才激动得差点连鞋都跑飞了。
云叔收下单子,对折四折叠好揣兜里,扭头看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眼。
男人埋头扒拉着手机备忘录和日历,似乎是在找还有没有漏掉的内容。
“江山府。”
“晚上您有空了,过去看看吧。”
云叔撂下这两句话就走了。
***
凌晨两点钟,京城繁华的商业街道亮着寂静的光,恢弘壮阔的建筑物周围永远是静悄悄的,这是独属于京城的矜贵——一切疯狂与奢华都掩藏在暗色之下。
二环道上,一辆骚红色的玛莎拉蒂播放着潮酷狂放的摇滚乐,擦肩而过路旁屋顶层叠起伏的仿古建筑,穿梭过光彩流溢的高楼大厦,满载着笑语欢声不断的宾客,一路狂飙碾压霓虹夜景,疾奔向路尽头的寂静最深处。
车主是一如既往的炫酷潮流。
他穿紧身半透明的工字白背心,漂亮的锁骨间悬着条细细的十字链,外套一件亮银铆钉设计的机车皮衣,新烫的头发,额前卷毛挑染了几缕奶奶灰,衬出他完美腰臀比的紧身牛仔,干练利落的马丁靴,一手漫不经心地打着方向盘,另一手随意地揉捏着副驾美女软若无骨的细滑手指。
他薄唇勾起,笑意迷离地望着前路,邪恶又清纯,惹得身旁美女愈发沦陷为他疯狂。
“我好爱你。”她对才第一晚就认识的他表白。
“我也爱你,宝贝儿。”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脑子里想着另一个男人的音容笑貌,却也同样对她深情款款。
无所谓车后还有其他人在看戏,美女一脸痴迷陶醉,正要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里送,他扔在旁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震动个不停。
她笑吟吟的,夺手抢走他电话藏在身后,整个人依偎过去,撒娇道:“不许你接。”
何湛程也笑,捻着手指,轻轻拧了下她漂亮的脸蛋,一脸温柔宠溺:“你这个小坏蛋,我前任都没敢这么动过我手机呢。”
她心中一动,扭过头,满怀期待地问他:“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