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家里多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小生命,节奏仿佛一下子乱了。
原本勉强维持的平衡被彻底打破,生活像一艘漏了底的船,手忙脚乱地往外舀水,却总也赶不上涌进来的速度。
母亲白天在家带孩子,几乎没有片刻安宁。弟
弟的哭声成了家里最常听到的背景音,尖锐、持续,像一把钝刀子割在人的神经上。有时是饿了,有时是尿了,有时只是哼哼唧唧地要人抱。
母亲总是立刻放下手里的事,小跑到摇篮边,或者从沙发上起身去哄他、喂他、换尿布。
晚上母亲也几乎睡不踏实,一点动静她就惊醒,立刻起身查看弟弟的情况。
白天的疲惫加上夜里的中断,让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下来,脸色蜡黄,眼下总是挂着青黑的眼圈,像两团淤泥。
她时常抱怨腰痛、肩膀酸,揉着后腰或者捶打着肩膀,说是抱孩子抱的,也说是生孩子落下的病根。
家里的饭不像以前那样按时按点、有菜有汤了。
我是高中生,学校有晚自习,午饭和晚饭都在学校食堂解决。
食堂的饭菜味道单一,有时过于油腻,有时又寡淡无味,但能填饱肚子。
家里变得嘈杂混乱,推开家门,一股混杂着奶味、尿布味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湿热。
玄关处堆着父亲的鞋子,歪七扭八地散落在地上,旁边是拆开的纸尿裤包装袋和湿巾,有时还能看到用过的尿布扔在垃圾桶边。
客厅里,沙发上搭着小毯子和溢奶巾,茶几上是没洗的奶瓶、婴儿玩具和一些散落的零食包装。
母亲总是抱着弟弟在客厅来回走着,或者坐在沙发上喂奶,她的声音总是尖利又疲惫,带着一种随时可能爆发的焦躁。
“别碰他,洗手了吗?你这书包放哪呢,又拎回来一堆细菌。” 这是我进门时常听到的第一句话。
母亲抱着弟弟,眼睛警惕地看着我,仿佛我身上带着什么病菌。
我把书包小心地放在我的房间门口,没有拎进去。
洗完手,我通常会去厨房,因为厨房都等着我晚自习回来收拾。
我在学校的时间很长,从早上七点多到晚上九点多,除了学习,我和同学交流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室里安静地听课、写作业。
那天午饭后,我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回到教室坐下没多久,就开始觉得喉咙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头也重重沉沉的,像是顶着一块铅。
我强撑着坐到教室,试图集中精神听课。
下午是语文课,老师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分析着课文,但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的东西都有些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我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脸好红啊,”同桌小声凑过来,用手背碰了碰我的额头,吓得我一激灵。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你是不是发烧了?”
我硬撑着挤出一个笑,摇了摇头:“可能有点热。”
但身体的不适越来越明显,我感觉浑身发冷,又一阵阵发热,像是掉进了冰火两重天。
最后,还是被同桌拉去了校医室。校医阿姨让我坐下,拿出体温计量了量,看了眼数字,眉头微微皱起。
“38.5℃,”她把体温计递给我看,“有点低烧。” 体温计的水银柱停在刻度线上,清晰地显示着数字。
她又让我张开嘴,看了看我的喉咙,“扁桃体有点肿了,红红的。”
校医阿姨收起体温计,看向我,语气认真地说:
“这样不行,得让家里人知道。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让她来接你去医院看看吧。你这扁桃体肿得有点厉害,光吃退烧药可能不够。”
校医用座机给家里的电话拨过去。电话隔了一会儿才接通了,校医阿姨对着听筒说:
“喂,请问是赵盼儿的妈妈吗?我是学校医务室的。她今天下午有点不舒服,量了□□温38度5,喉咙扁桃体肿得挺厉害的。我们这边只有些简单的退烧药,建议您带她去医院看看,让医生给检查一下。”
校医阿姨说了几句,把电话递给我。
我接过电话,听到听筒里传来妈妈疲惫而尖锐的声音:
“怎么又生病了?!是不是在学校乱吃什么东西了?食堂那些东西不干净你不知道啊?!怎么老生病?!” 妈妈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焦躁和质问,声音里仿佛压抑着一团火。
我说:“没有。”
妈妈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一丝不耐烦,掺杂着弟弟隐隐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