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放学,我背着书包,脚步沉重地往家走。
每靠近一步,心就跳得更快一分。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我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鞋还没脱,就看见茶几上放着那本书,赫然是《星落城》的第二部,它被摊开着,用一个玻璃杯压住了边角,像是故意摆在那里示威,又像一个沉默的审判官。
妈妈坐在沙发上,衣服还穿着工作服,外套都没脱,显然是刚下班回来。
她的脸色很沉,没有一丝表情,眼神却像冰一样冷,直直地盯着我。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她一句废话也没说,只是慢慢地伸出手,拿起茶几上的书。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拎着书包,像被定住了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她。
“你是听不懂人话是吧?!”她的声音很低,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她拿起书,“刷刷”两下撕掉了封面,我倒吸一口凉气,心像被揪住一样疼。她没有停,翻到中间,又“哗啦”地一撕,整本书就从中间断裂,成了两半,散落在茶几上。书页凌乱,像我此刻破碎的心情。
“上次怎么跟你说的?!不是你的?!可能是放错了?!现在呢?!你还看?!还花钱买?!你是真不怕耽误时间是不是?!啊?!”她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尖锐的质问和失望,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现在是初三!还有不到一百天!你还有心思看这些?!你看看你这个样子!魂不守舍的!为了看这个连觉都不睡是不是?!眼睛都熬红了!你把心思都放到这些上面,学习怎么办?!中考怎么办?!”她指着我,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你要是想学,就给我好好学!把心思都放到学习上!我辛辛苦苦赚钱供你读书,不是让你看这些没用的东西的!你要是想玩,想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现在就给我退学回家!我不拦你!”她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彻底的失望和愤怒,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我身上,让我无力反驳。
我站在原地,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却不敢哭出声。
书包从手里滑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空了一样。
那本书,最后还是被她捡起来,团成一团,狠狠地扔进了厨房门口的垃圾桶。我听到纸张被揉捏的声音,像是在揉捏我的心。
我把书包放到椅子上,机械地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课本,摊开,眼睛盯着书页,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子里全是妈妈愤怒的脸和被撕碎的书页。只听见垃圾桶的盖子“啪”一声,被她用力地压回去,那声音像是在宣告一切的结束。
她走进厨房开始烧水,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水壶的哧哧声,以及我压抑的哭泣声。
本章完
中考结束后,我顺利考上了县城的高中。成绩出来那天,家里难得平静,妈妈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说:“考上了就行。”爸爸倒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句“好好念”。
林一晨考去了市里的重点中学,听说他爸妈为了陪读,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小房子,他爸妈也跟着他一起过去了。他走那天,我在学校门口远远看见他,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走路的样子还是那么挺拔。我们没说话,只是隔着人群看了一眼。
林青没再读高中,她爸说女生用不着念那么多书,学门技术实在些。她去了县城里的职校,学的是电子技术。听说她的学校和沿海一家电子厂有合作,培养一年后就直接过去上班。林青说,去沿海那边工资高,她想早点赚钱。我们告别那天,她说等她去了沿海,攒够了钱,就请我去那边玩,看看大海。
暑假的时候,天特别热,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叫,叫得人心烦。那天早上妈妈让我陪她去菜市场买菜,说顺便看看猪肉涨没涨,物价又怎么样了。
她穿着拖鞋,遮阳伞没撑,怕骑电动车的时候挡住视线。她骑电动车坐在前面,我坐在后座上,菜篮子从车把上挂下来一串,左右摇摆,晃得人心也跟着晃。
市场口碰见了一个熟人,是妈妈以前在超市认识的一个阿姨。瘦瘦的,烫着卷发,穿一条花裙子,看起来精神很好。
“秀红?”还真的是秀红,我还不敢认,变年轻了啊,
那个阿姨一见面就拍了她一下肩膀,热情得像过年一样。然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惊讶和笑意,“哎呀,这不盼儿吗!都长这么高了啊!都快赶上你妈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您最近怎么样?”妈妈笑着回应,但笑容看起来有点僵硬。
“挺好的挺好的!盼儿这是读初中还是高中啊?”阿姨一边问,一边随手拿起一根黄瓜打量。
“刚考完中考,考上了县城的高中。”妈妈说,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哦,高中啦!真快啊!”阿姨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自豪,“我家那小子去年考上了关山市的省重点高中,现在高二了。学习可紧张了。”
妈妈“嗯”了一声,没接话。
阿姨继续说:“你们小时候还经常在一起玩呢,你还记得他吗?叫小明。盼儿啊,以后有什么学习上的不懂的,或者高中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问他啊,他可是重点高中的,经验多。”
妈妈嗯嗯啊啊地笑着听,时不时附和两句。
买完菜回家的路上,她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记不记得那个阿姨啊?以前跟我一个超市的,她还没我能干呢,啥也不会,排面货都不会摆,还老跟我借记工卡打卡,要不是我帮她,她早被辞退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平衡:“她命好,嫁得好。”
然后,她的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抱怨和委屈:
“我那时候结婚早,你爸说让我别干了,在家带孩子……生你坐月子那个月,你爸爸天天在外面赶工,你奶奶也不照顾我,我天天哭,眼睛都哭坏了,现在腰疼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眼睛也是,不能吹风,一吹风就止不住地流眼泪……”
她声音有点哽咽,语气却还是在努力控制情绪,但越说越激动:
“你现在长大了,也不帮家里干啥。吃完饭就回房间,就知道念书……谁像我这样,里里外外什么都干着,累死累活的,工资还不上不下的……”
我低着头走在她后面,没说话。
回到家,她一边洗菜一边骂超市领班,说人事排班不合理,说明明轮到别人周末去分店帮忙,结果经理找她谈话,说她熟悉商品流程,建议她去支援,工资可以涨三百块。
“我当然不去!我要是去了,你中午怎么办?饭谁给你热?衣服谁洗?我跟你爸都忙,你又只知道念书,家里谁管?”她把菜盆重重地放在水池里,水花溅出来。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站了一会儿就回房写作业去了。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窗外烦人的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