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的事情彻底闹大了,书院再度罢课三日,放话定要查出来龙去脉,并将有关者全部逐出。
至于贾东续的死活,已经没有人在意了,但一旦提到他,有些人还是忍不住骂上两句。
夜里,雨停了,鱼戏舟有些心烦意乱,便又去了海棠林。
回到海棠林,他才觉得心情平静了些许,随意地将面具挂在一旁的树枝上,慢慢走向自己习惯待得大树。
风有些凉,鱼戏舟穿得多,并不觉得多,只是风将灯笼吹灭了。
在睡不着的这几天,雁绥君都会来海棠林走一走,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只是走一走而已。
乌云并未散去,月亮被遮盖地严严实实,不肯露出一点光辉。
海棠林静谧无比,一点细微的动静在此刻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雁绥君走得极慢,忽然他脚步停住了,安静地如同一棵海棠树,像是被定在原地,紧盯一个方向。
熟悉的箫声再度响起,曲如初听时悦耳,但隐隐带着一丝沉郁。
雁绥君心脏莫名地跳得很快。
他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次,少年过分漂亮的侧脸映在了他的眼里。
风呼呼响,拨动雁绥君的心,少年的五官极其精致,肤色雪白,睫毛如蝶翼,又密又长,少年就这么坐在树下,安静地吹箫。
雁绥君想到了离秋的雪。
干净,纯粹,微微带着冷,却是那样白。
惊鸿一瞥,不过是尔。
雁绥君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再靠近,悄然离开。
箫声明明越来越远,雁绥君的心脏却跳得越来越快。
直到箫声彻底消失,心口才慢慢安静下来。
这一晚,雁绥君睡得极好。
三天后。
严陶然手段凌厉,很快就查清了赌局的来龙去脉,他有意将所有参与者都逐出学院。
院长没有采纳,而是选择将主谋策划的人逐出,其余人从轻处罚,并将三个月后的验试提前了一个月。
不过那些参与赌局的人到底还是被其他人看不起。
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几乎大家都远离了那些人。
柳妙手也被重罚。
书院有一大片未曾开垦的南山,他和其他人一样都被罚到这里开山,但并不仅仅是这么简单,而是要在一年内将这里种满粮食。
书院此举是在告诉所有人,要脚踏实地,用自己的劳动都换取所得。
众人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他们本以为会被逐出书院,没想到书院对他们网开一面,心中又后悔,又是愧疚。
柳妙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头看着黄土,抡起锄头继续干。
山的西边是藏书楼,只要站在藏书楼第八层就能看见南山。
鱼戏舟看见了柳妙手,皱了皱眉。
安伯都伏在栏杆上,辫子上的红玉有一下没一下被风吹得碰撞在木头上,他懒懒开口,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小鱼,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不必难过。”
鱼戏舟垂眸,手指无意识扣着栏杆上的木头碎屑,“我不难过。”
微风吹过他的白玉铃铛耳坠,安伯都看得出神,伸出手想去碰,还未碰到,鱼戏舟就捂住耳坠猛然后退,眼睛都瞪大了。
安伯都心中一惊,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我就是看这个很好看。”
鱼戏舟松了一口气,继而认真说,“这个不能给你碰。”
安伯都连连点头,答应下来,“好,我一定不碰。”
一连好几天都在下雨,整个学院的气氛也十分压抑。
刘夫子挥着蒲扇,打量坐在下方的学生们,不少人低垂着头,眉间郁郁,他们看起来很累,衣服还沾着南山的泥土。
按照院规,衣冠不整不可入学堂,刘夫子不在乎这些俗礼,,他拿起前日交上来的课业仔细地看。
忽然,重重叹气。
叹气声引得众人下意识抬头看他,刘夫子眼里全是恨铁不成钢。
“你们那,你们那!”
学生们心中忐忑不安,有胆子大的学生倒是开口问了,“夫子…我们的课业不好吗?”
刘夫子抚摸着手里的课业,动作很是轻柔。
他现在有一百零五位学生,每一位都写出了百种治暑的法子,纸张上的字无一涂改,他从心中感到自豪。
“你们…可是我刘非疾的学生啊。”
所有人一颤,蓦地垂头,他们已经不知道后悔了多少遍,这几日走在路上都不敢抬头,和不敢和夫子四目相对。
他们愧对夫子的教导。
“夫子,我等知错了。”
刘非疾猛地拍了拍桌子,“知错就改,为时不晚也,都给我抬头!”
众人坐直了,连忙抬头,“是——”
天边轰隆隆作响,闪电时不时划过灰暗的云层,走在路上的人都加快了步伐。
鱼戏舟一出膳堂就看见了失魂落魄走在雨中的柳妙手。
柳妙手没打伞,低着头闷闷地走,任由雨水冲刷他枯瘦病弱的身体。
鱼戏舟没有犹豫,径直走向了他。
柳妙手还在想着这几天要怎么活下去,头顶就突然多了一把青竹伞,他蓦地转头,看见了熟悉的面具。
“别淋着,你身体不好。”
鱼戏舟的声音如他第一次听到那般温和。
这人,是真傻。
柳妙手扯出一抹淡笑,继续朝雨里走,“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