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眼是临渊阁的月光,和翻飞而下的红衣。
“阿徵?阿徵?”无人回应,“若浮生?”回答他的是虚无。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只有无尽的白色。朦胧中有熟悉的声音,意识被困在躯壳里不可听不可说,不知过了多久,脚下是真实松软的沙土。
不知深矣,知之浅矣;弗知内矣,知之外矣。无妄海成于天地初开之时,那时没有清与浊、天与地,是世上仅存的一片混沌之地。传说无妄海中有一片无知境,生者不得入,死者不得入,此方世不入,彼方世不入,但就是这样一处所在立于天地,至于进入的方法早已湮灭在传说中不可知。魏舒他们误打误撞进入无知境,不知是否是若浮生刻意为之。
“天地子,何彼来耶?”
浑厚的声音在虚无中传来,魏舒神色迷茫,“在下不知从何而来。”
“子,何彼去耶?”
声音低沉慈祥,有一人也会这般循循低问但他想不起是谁,幼时自己记事的时候和一群侍从住在宫里,长大了莫名其妙地被扔到军营,寒来暑往一十四年,十八般武艺,十七岁出征,六年南征北战,等他终于看明白自己的来时路,又要迷茫着摸索前行,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在下不知去往何处。”
长久的沉默后轻轻叹息,“去吧,你不该来此。”
声音落下一股无形之力将魏舒推出去,千万色彩在眼前穿梭,虚无之外的大千世界飞快后退,其中有些画面魏舒熟悉,有些有些光怪陆离,未等魏舒反应过来,已经重重跌在什么东西上,又失去知觉。
*
白徵醒时身处黑暗,风刃裹挟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脚下是黑黢黢的冻土,霜雪永夜。“魏舒!魏舒!”他最后的记忆是魏舒微皱的眉头和那声“阿徵”,眼下阿舒一定被风暴带到别处,若不尽快找到会被生生冻死或被风刃所割伤失血而死。
每走一步风刃就加强一分,最后一身火羽织就的外袍竟被割断一绺一绺,手掌、鬓角皲裂血肉生疼。若浮生之前说救魏舒的方法就藏在无妄海中的无知境,想必这里就是,只是周围一片黑暗,除了眼前风雪和脚下的方寸之地什么也看不清。
胸口什么东西灼热疼痛,是「偷生」符,想起那人说的无知境生不得入,死不得入,此方不入,彼方不入,看来只有赌一把。双手结印催动「偷生」,一头在狂风中张牙舞爪的银丝暗淡下去,黑眸渐退,一双含情桃花眼。风雪果然在减弱,此法有效。
“看来我已经进入无知境。”白徵心里想着,又想起若浮生的话,心中暗淡,但顷刻调整好思绪,继续寻找魏舒。
无知境不大,一个时辰便走了一遭,除了一颗枯树什么也没有,脚下黑色沙土细腻干燥,不像长期浸在风雪里的。白徵看着岛中间那棵已经枯死的巨木若有所思。以五行八卦来看,这里上下不分,清浊混沌,阵眼应该在中心的古树处。绕着黑色枯死的枝干走了三圈,白徵也没看出所以然,“生者不得,死者不得,此方不得,彼方不得”,目光微动,“只有身在虚无才得天地”,原地打坐,那人音容在眼前闪过,壑都、族人、衣祈山……不知过了多久,在虚空中穿梭的白徵身体沉了底,缓缓睁眼,一片真正的纯白虚无世界,白徵起身又不知走了多久,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人悬空三尺,“阿舒”。
“天地子,何彼来耶?”浑厚的声音从虚空传来,
“从来处来。”
那声音默然片刻,“往何处去?”
白徵望向那人方向,一时痴痴,“往一人处安生。”
风中叹息,只一瞬周遭变化,原本虚无的白变为阴湿的黑,那人躺在石板上,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一男一女摆弄魏舒身体,白徵站在原地却好像没人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