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容在衣柜前翻找,衣料摩挲声窸窸窣窣。他修长的手指掠过一件件锦袍,最终挑出两套相似的劲装。
“哪个好看?”他转身将衣裳举到许易歌面前比划,衣摆带起一阵淡淡的白芷香味。
许易歌盯着眼前两套几乎一模一样的红衣墨袍,眉头拧成了结。这不都是红色里衣配墨色外袍?有什么区别?
见他一脸茫然,韶容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没品的东西。”
“?”
“这套衣襟有红莲暗纹,”韶容指尖轻点左手的衣裳,又转向右手,“这套是素面云锦,能一样吗?”
许易歌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实在看不出这两件除了花纹外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要穿去军营沾满尘土的吗?
最终韶容选了那件红莲纹的劲装。铜镜前,他束紧腰带,墨色外袍上的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不错。”他对着镜中的自己满意颔首,转身时衣袂翻飞。许易歌这才注意到,那红莲纹随着光线变化时隐时现,确实比素面的精致许多。
“走吧。”韶容抄起桌上的佩剑,剑穗上的玉坠叮当作响,“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品味。”
炙子上的羊肉滋滋作响,油花迸溅。许易歌啃着羊腿,油光蹭了满手:“对了,刘眦那老狐狸最近有什么动静?”
韶容执刀的手稳如磐石,薄如蝉翼的羊肉片整齐码在青瓷盘中:“老实的很。”他优雅地夹起一片送入口中,“倒是褚良,今早我把他的罪证递上去了,估摸着早朝结束就该下狱了。”
“你昨夜就是在整那玩意?”许易歌瞪大眼睛,“所以今早才会睡到现在?”
“别提了。”韶容恶狠狠的嚼着羊肉,“一大清早东方礼不知发什么疯,闯进我房间……”他咬牙切齿地比划着,“先是把我拽醒,接着摔东西走人,活像个闹脾气的闺阁小姐。”
“啊?”许易歌举着羊腿的手僵在半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是在帝王之后,又一次惊扰了韶容的清梦
他突然觉得脖颈发凉。想起当年在军营时,有个新兵蛋子不小心吵醒了午睡的韶容,结果被罚绕着校场跑了整整三十圈。
许易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手中的羊腿突然不香了。他方才,是不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羊肉的香气在雅间里氤氲,韶容吐出心中郁结后,眉宇间的阴霾渐渐散去。他修长的手指捻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信鸽乖巧地低头啄食,喙尖在他指尖轻蹭。
“刘眦既然想当缩头乌龟。”韶容执起酒盏,透明色的液体映出他眼底的锋芒,“那咱们就敲碎他的龟壳。”
许易歌闻言眼睛一亮,连油乎乎的手都忘了擦:“快说!”
“下月底帝王寿宴,若让镇北侯的席位排在新军制提拔的将领之后……”
“妙啊!”许易歌猛地拍案,震得碗碟叮当乱响。他束起沾满羊油的大拇指,眼中精光闪烁:“堂堂三朝元老,屈居后辈之下……”
韶容唇角微扬,端起酒盏轻啜。最难破的僵局,往往只需最直白的挑衅。就像当年在边关对阵西域铁骑时,最有效的战术往往是最简单的冲锋。
许易歌仰头饮尽杯中酒,酒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前襟:“粗鲁是粗鲁了些,但管用就行!”
韶容嫌弃地瞥了眼他油光发亮的嘴巴:“你能不能……”话未说完,许易歌已经用帕子抹了把嘴,看得韶容眼角直跳。
“说到这个。”许易歌突然正色,沾着油渍的手指在案几上画了个圈,“咱们是不是该在文官里也埋几枚棋子?总不能日后在朝堂上,全是一帮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
“早有人选。”韶容指尖轻点案几,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御史台中丞陈鹤,先太子旧部。”
许易歌挑眉,油乎乎的手指悬在半空。
陈鹤此人,他再熟悉不过。太学时期就以古板著称,整日捧着《周礼》研读,连衣襟的褶皱都要一丝不苟。唯一一次出格,就是在先太子薨逝后,那个向来恪守礼制的书生竟在朝堂上为韶容的军制改革据理力争,被贬时背脊挺得笔直。
“那个小古板竟肯……”许易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大势所趋,由不得他不肯。”韶容起身,衣摆上的红莲暗纹在阳光下流转,“走吧,该去西郊看看那群狼崽子了。”
“听说他们练了新的军阵呢!”许易歌小跑着跟上。
“那不是更得去好好看看了。”韶容放慢脚步。
街对面的茶楼雅间,半掩的竹帘后,一道身影在二人出门时悄然隐入阴影,生怕被人察觉。唯有那双眼睛始终追随着那挺拔的背影,直到那抹红莲纹彻底消失在长街尽头。那人才从阴影处踱出,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盏中茶水早已凉透,倒映出一张模糊不清的脸,眉眼间的阴郁,肉眼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