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鄞一边笑盈盈说着,一边慢悠悠在袖袋里摸索。
元恪觑见孟书琰还有一段距离,出手如电击向萧鄞,萧鄞马上翻掌迎击。二人在袍袖遮挡下,打得有来有回,那枚牛骨牌却不堪重负,在二力夹击下化作齑粉。
萧鄞大惊:“广平侯这是何意?”
元恪冷笑:“本侯虽不才,却也受贵国君邀请而来,由不得你诬陷。”
孟书琰将将走拢,只见微黄细粉漫天翻卷,萧鄞正长眉微挑,满脸嫌弃拍打衣袖沾上的粉末。
“啧,新裁的衣袍,我头次穿呢,贵客就算嫉妒,也不该这样失礼”,他叹了口气,真诚地劝解,“对女孩子要温柔,你这样粗暴,只会将公主越推越远。”
元恪:“……”
然后,当着众目睽睽,他气定神闲伸向另一个袖袋:“我记错了,放这边的。”
孟书瑶:“……”
元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碍于孟书琰在前,自己又被侍卫团团包围,不好再轻举妄动。却还是忍不住,死死盯着萧鄞手中动作。
萧鄞笑意婉转,慢吞吞从另一只袖袋,取出一块长两寸、宽一寸的方正牌子。
由上好牛骨制成,洁白泛着微黄,货真价实的——牌九。
还是个九筒。
元恪松了口气,旋即反应过来,心头一寒,满眼惊恐看向孟书琰。
从萧鄞出声诈元恪开始,元恪已乱了分寸。孟书琰一直关注他一举一动,见他先紧张再轻松、最后惊恐,心下已明白大半,有些庆幸萧鄞没真拿出个什么来。
于是,冷冷盯着元恪,思忖半晌后,语调平稳、沉声道:“看来广平侯在灵昌水土不服,以至于突发谵妄。朕不舍至极,却也不得不忍痛割爱、央求广平侯归国,代朕问候贵国君安好。”
两个时辰后,禁卫军将彩云楼团团围住,光天化日放了一把大火,随广平侯来灵昌的所有仆从护卫,尽皆“不幸罹难”。
当天黄昏,禁卫军与宫廷侍卫各派遣百人,持虞王手谕,沿途各城池部落倾力相助,“护送”翊广平侯元恪至珪山大渡口,孤身一人光零零遣返归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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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萧鄞在卢昭君私宅前停下车马,推门而入。
走过大门正对的石刻影壁,一树桃花开得正热闹,浅粉瓣尖还凝着剔透露珠。树下那红衣美人蓦然回首,他不禁愣怔片刻。
他心跳一漾,蓦然浮起那句人尽皆知的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小巧的鹅蛋脸,肤白粉腻、眉如翠羽,杏核圆眼无辜中透着慧黠。令他无端想起自己狩猎时,撞见的那只灵动小鹿。
果然如传闻那般,带刺玫瑰,又香又美、却扎手。
倒生得一副好样貌。
可惜是个黑心肝,白瞎一张好脸。
“多谢萧公子昨日仗义相助”,孟书瑶在树下石桌旁坐下,款款做了个“请”的姿势,“昨天情势危急,没能问候,伤势如何?余毒可清?”
萧鄞十分客气地坐下:“多谢公主挂心,已无大碍。”
石兰摆杯盏,杜蘅烧水,清茶斟好后,二人施礼告退。
孟书瑶眉眼带笑看了他片刻,反手从发髻拔下一物,双手捧至萧鄞面前:“听卢氏表兄说,萧公子仍未婚配,不若考虑考虑?”
藕粉玉玲珑剔透,簪尾精雕细琢九朵桃花,正是无数青年才俊趋之若鹜的那支桃花簪。
萧鄞垂眸,她素手白净、玉簪温润,他却仿佛看见那晚喷溅的血。
他咽了口唾沫,勉强挤出微笑:“公主看上我什么?我改。”
孟书瑶言简意赅:“脸。”
萧鄞无言以对,讪笑摸了摸自己脸颊:“这个……似乎不好改。”
其实她说的很在理:当驸马,只要出身没差到让王室蒙羞,最重要的就是赏心悦目,会伺候人、会哄公主开心。
以她之出身,也用不着什么高贵姻亲为自己加持。
萧鄞没有接簪,徐徐问出第二个问题:“所以,广平侯与公主究竟有何恩怨?”
“他变着法想弄死我,我也绞尽脑汁想把他剐了”,孟书瑶不假思索道,表情风轻云淡,“连累萧公子实属意外,往后我定倾力相护,使你不必牵涉其中。”
“看来,公主在昇阳受了些磋磨”,萧鄞的眼黑偏多,看起来很深,尤其是带着探究意味、目不转睛盯着某人的时候,忽然眉眼微弯,眼波流动,冰冷笑容成温煦。
“公主既已拔簪相赠,草民自不能辜负这番青眼,只是——为何今天单独赠簪?”
孟书瑶笑了笑:“半月前夜游白鹭台,你特特提前授意老板说出那番话,况且你一直打理家业店铺,短什么也不会短几两茶钱……”
哪个茶肆掌柜不是人精,若非提前得了授意,能说出哪种让女伴拈酸、让客人难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