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鄞道:“我也搞不懂,他们兄妹怎么都逮着一人薅?”
卢韶君叹气:“形势比人强,前两天昭君还让我劝劝你,事已至此、不如想开些,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孟书瑶想到灵昌那座私宅,又联想到那罕见的、来自卢昭君对他的好评,顿时猜出七八分,在脑中默默补完一出大戏。那两人说着话越走越远,她忍不住上半身前倾,伸出石头想探听更多。
有人拍了拍她肩膀。
孟书瑶如梦初醒,全身汗毛倒竖,一个激灵迅速转身,挥臂就是一拳。
可惜刀伤未愈,挥出去的拳头被人随意握住。元恪站在她背后,黑眸微眯,意味深长上下打量着她:“这么多世家清贵,公主统统瞧不上,莫非是已考虑好弃暗投明,与外臣珠联璧合?”
真真是,人至贱则无敌。
孟书瑶垂眸,专注凝视着扇面,唇角上扬:“考虑好了——”
她一双乌溜溜圆眼抬起,盛满盈盈笑意,一字一字说:“好好的犬豕,偏披一张人皮,可惜。”
元恪不怒反笑,不断摇头轻叹:“确实可惜,可惜……”
他突然动了,迅疾如电舒臂一揽,已将她卷入怀中,一手捏住她两只手腕反剪在背后,一臂勒在她颈部:“绮年玉貌,红颜变枯骨,怎能不令人扼腕?”
呼吸混着安息合香吹过她头顶,孟书瑶被勒得眼前发黑,却笑意不减,柔声问:“你知道这儿有多少侍卫?”
“不知道,也无需知道”,元恪右臂仍勒在她颈部,左臂缓缓松开她手腕,从怀中掏出个物件晃了晃,笑吟吟地说,“我只知道,公主与我情投意合,贵国君定乐于成人之美。”
那是一块匀净无暇的羊脂玉,镂刻成环状,细致地贴着金箔,内环锯齿像羽毛又像火焰——虞国王室的家徽,金乌神鸟。
环中端端刻着小篆“瑶”字。
孟书瑶心底一寒——宗室子弟身份玉佩,作为独一无二的身份标记,宗室女往往穿上不易断的丝绳随身携带。不贵重,却是扎扎实实的贴身之物。
她只错愕片刻,立即噗呲笑出声:“堂堂广平侯,竟做起窃贼勾当。那玉佩我又不稀罕,宗室人手一块,我既弄丢了它,让少府再制一块便是。”
“大行不顾细谨”,元恪阴恻恻一笑,“单单玉佩自然分量不够,若众目睽睽让大家瞧见公主与我两情相悦,那可要另说……”
闲闲说着,他忽然舒臂击向一棵古树树干,惊飞无数雀鸟。
戍守雅集的宫廷侍卫被惊动,纷纷朝山下涌来。
元恪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短刀,抵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改勒为钳,将她揽入怀中,不细看倒像情人亲近。
孟书瑶瞄了一眼抵在腰间的短刀,不动声色调整手臂位置、扣紧从袖口垂下的一绺飘带,一边满脸慌乱地躲避,一面听着侍卫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很好,元恪想招来侍卫围观,她也想让侍卫来围观。
她两边小臂都绑了精巧机括,里面各装十枚毒针,足够让元恪死得透透的。
届时众目睽睽都是见证,元恪挟利刃觐见在先、冒犯她在后,她完全可以将他当场格杀。闹到元凤澜眼前去,也是元恪不占理,大不了让她赔命。
孟书琰继位不久,正要树立威信,这等黑白分明的事,若连自己亲妹妹都护不住,他这国君也不用混了。
最最糟糕的结果,真将她舍出去,临死也能拉个垫背的。
不亏!
可惜,自己一身武艺被强行散尽,还得强忍恶心跟这玩意儿周旋半晌。
元恪的气息越逼越近,孟书瑶身躯紧绷、指尖发着颤,极力克制马上拉下机括发射毒针的冲动。林中忽有簌簌轻响,从头顶传来。
头顶那棵高大桃树无风自动,树冠团团簇簇的桃花忽然分开,风声萧疏,花瓣纷纷扬扬缤纷如雨,漫天花雨中,一道身影如闪电般掠出,直扑树下对峙的二人。
元恪心跳猛然一突,只觉颈部发寒,一星冰冷尖锐抵在他跳动的颈侧青筋上,只薄薄一层皮,就能扎得他鲜血狂飙。
“大好春光,风雅集会,阁下怎能如此唐突美人?”带笑嗓音漫不经心响起。
有些耳熟,是萧鄞。
靠谱!只是,靠谱得太过了些!
孟书瑶有些懊恼,慢慢睁开眼,瞥了一眼站在元恪身后那人,旋即痛苦得皱起眉。
啊!她的眼睛!
萧鄞穿一件浅绯薄绸春衫,银红、金丝、孔雀羽线……什么昂贵用什么,西番莲、曲水、祥云、蝴蝶、风竹……密密匝匝绣了满衣。还见缝插针点缀着不少翠榴石、绿碧玺、翡翠,略一拂动闪闪乱晃,像把整间首饰铺穿在身上。
还有这配色,红配绿……
她只扫视一瞬,就感觉眼睛被一堆脏东西泡了几遍。
难怪卢韶君说他“穿成什么鬼样子。”也不知长得有多好看,穿这身衣裳招摇过市,还能不被伤到眼睛的人乱棍打死。
孟书瑶暗忖,视线慢慢上移,停留在萧鄞脸上,顿时心跳巨震、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