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树繁英浅粉烂漫,灼人眼目,他站在桃花雨下,恍恍惚惚有些不真实。双眸清澈水润、纯粹凛冽,眼尾微微下垂,因过分干净而显得纯良又无辜。
仍是那花里胡哨的外袍,偏他生得太俊美,压得住,反而平添精致秀丽。
她目不转睛凝视许久,眼眶酸痛潮热,泛起泪意、瞬间模糊双眼。翕动嘴唇,所有声音全卡在喉咙。
萧鄞笑了笑,眸中凛冽霎时消融,如两汪春水、波光流转,温柔而慧黠。
像狐狸,收敛爪牙、伪装良善的公狐狸。
他手中捏着一支黄铜簪,尖端正抵在元恪颈侧。
孟书瑶恍惚半晌,直到纷乱的出鞘声响彻桃林,才如梦初醒。宫廷侍卫已将此地围了个水泄不通,腰刀齐刷刷指向圈内:“大胆贼子,竟敢挟持长公主!”
“各位言重”,萧鄞目光扫过抵在她腰间的短刀,唇角上翘,“广平侯倾心公主人尽皆知,只是……感情之事讲究个你情我愿,广平侯何必因爱生恨?”
元恪松了口气,忙就坡下驴,扬手将短刀扔远、同时松开孟书瑶,恭声道:“外臣一时迷失心窍,还望公主殿下原宥。”
孟书瑶本是拼着同归于尽,见这情势已不能再发作。今天是弄不死元恪了,不过闹成这样,元恪也不能如愿。于是悻悻松手,慢条斯理整肃衣袍,只盯着元恪冷笑不语。
对峙半晌,随着一声“陛下、娘娘驾到——”,所有人齐刷刷屈膝下跪,埋头垂眸恭声请安。
孟书琰和卢昭君肩并肩,疾步走来,孟书琰冷峻目光扫过在场三人:“怎么回事?”
卢韶君忙出声质询:“广平侯的帷帐不是在西边么,侍卫看着您回了营帐,怎又来了这儿?还手持利刃?”
萧郁也问:“阿鄞,早起我左等右等不见你出门,怎么这会儿又来了,还跟公主……”
孟书琰没说话,只盯着孟书瑶,眼神同样饱含疑问:你出去时候还跟宁安侯闲聊,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很好,这几人寥寥数语、搭好戏台,就等着看她与萧鄞唱哪一出。
她满脸同情和歉疚,瞄了眼萧鄞,深吸一口气。忽然颊生双晕,无限娇羞:“臣妹听卢家哥哥说萧鄞来了,喜不自胜,特下山迎接。”
萧鄞默了默,似乎被她的无耻惊住,眸光流转,玩味地打量她片刻。
旋即反应过来,面向孟书琰正色禀报:“草民听说今日公主择婿,喜得一夜未合眼,早上才打了个盹。想着穿一套好看衣袍,挑来挑去总不遂意,忘了时辰,绝无藐视之意,还请陛下和娘娘见谅。”
他说起衣袍,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他那身亮瞎眼的红配绿,眼神错愕:就这?
及至回过味来,少男少女开始疯狂交换眼神,压低声音发出会心嗤笑。
虞国的民风从根子上就宽松,男女自择姻缘比比皆是,此等韵事也并不少见。只是这六公主一对三,真真不负风流之名,啧啧……刺激!
卢昭君捂嘴偷笑:“看来陛下无需再为六殿下操心。”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终究英雄难过美人关”,孟书琰目色在萧鄞脸上凝视一瞬,笑吟吟道,“也好,咱们回去吧,都散了……莫扰了年轻人雅兴。”
卢韶君松了口气,眉眼带笑调侃:“萧三,公主这根桃花簪,你可得努力啊。”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又说说笑笑走,孟书瑶看着他们背影,眉峰微蹙:他们是不是忘了啥?
忘了元恪,这棘手的显眼包!
孟书琰刚刚即位,不愿跟翊国为难。方才萧鄞一出场就给元恪台阶下,简直一箭三雕:及时化解她的危机,将元恪挟利刃觐见这事轻轻放下,给元恪安个“因爱生恨、迷失心窍”理由、维护了虞国国威。
她有些恼怒瞄了萧鄞一眼,却见对方胸有成竹似的,唇角微扬。
然后,缓缓将她拉到身后护好,徐徐开口:“半个月前暗街刺杀,公主已经不再追究,广平侯何必如此执着,得不到就毁掉,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声音不大不小,离去的人刚好听得一清二楚。
孟书琰背影顿住。
因爱生恨是一回事,在国都派遣大批刺客、公然行凶是另一回事。
元恪瞳孔急遽放大:“一派胡言!”
萧鄞笑意不减,悠悠道:“广平侯也太过偏执?天涯何处无芳草……”
“你是何人,在此红口白牙诬陷本侯?”元恪见孟书琰一行人去而复返,忙厉声阻断。
萧鄞更笑得如沐春风:“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两点。”
他注视着元恪双目:“其一,虞国多山,侍卫和军中皆不喜以烟花传讯,中原诸国之中,以烟花传讯的有五个国家:洺、燕、宣、庆、翊。”
元恪脸色逐渐阴沉,萧鄞继续娓娓道:“其二,听闻贵国王室有一支暗卫,叫隐蝠卫。好巧不巧,半月前暗街刺杀,在下从刺客身上扯落一枚牛骨牌,欲与广平侯鉴赏一番。”
元恪身躯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