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渐深抬起头,漆黑的眼眸看着郁恕君,冷冷打断道:“郁大人。陛下说了,这个案子由我全权负责。怎么用刑,怎么审,就不用您费心了。”
他用五万两换来一次为顾府平反的机会,这案子是他的,谁都不能拗他的意思。
郁恕君脸色沉下去,懒得再说。
陈昱咬牙切齿,赤红着眼眶:“你这是公报私仇。”
顾渐深抬起脚,用力在他小腿上的伤口反复捻压。陈昱忍不住痛呼出来。
傅仙儿想说什么,郁恕君冲他摇了摇头,他也便叹了口气,没再多言。但即便如此,他的这个举动也被顾渐深捕捉到了。
顾渐深盯住傅仙儿,诘问道:“傅仙儿,难道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对?”
傅仙儿是才将台狱刑罚轮过一遍的人,看到这个场景生理性不适,他又不能强拗顾渐深的意思,只忍耐道:“你审可以,不要太过分。”
顾渐深却激动起来:“过分?我这叫过分?傅仙儿,难道你忘了,那日你晨起没有见到我哥,一路追出去,眼睁睁看着他坠入深渊的绝望了吗!”
傅仙儿瞳孔一震,那一袭白衣入水的画面冲入他的脑门。
“你忘了,但是我没有。”顾渐深痛苦道,“每一个午夜梦回,顾府那场大火里声嘶力竭的哀嚎就在我的耳旁。”
“我顾氏全族含冤而死,死后尸骨无存!”
“我哥哥顾念安,至今污名在身!”
“你现在说我过分?”
顾渐深的神色终于攀至某种癫狂之态。真相已离他不过咫尺之地,多年的忍耐到了柳暗花明的时刻。他要为顾念安平反。他要还顾氏全族一个清白。他还要为自己搏出一条走向权力巅峰的康庄大道!
“我没有忘。”傅仙儿咬着牙,平复着心神,许久才道,“但是渐深,今日过后,你还是要做官的。”
有些话,已在傅仙儿心里转了不知多少回:“你不像我。我就是个江湖客,名声差些无关紧要。这些年,我按照你哥对你的期许,送你去最好的书院读书,可你高中之后,转头就进了御史台。可即便如此,你也该爱惜自己的羽毛啊。以幼子性命相逼,这种不折手段的招数……”
顾渐深打断他道:“够了!你不要动不动就来给我说教!”
傅仙儿忍耐着,咽了下口水,伸出一只手指着赵笠宁道:“你告诉我,这法子是不是他给你出的?”
他此话一出,顾渐深看他的神情竟露出防备来,半晌眯着眼道:“是我自己想的。你也不必多说了,若是不想看,大可以出去。”
赵笠宁两步走到了顾渐深的身后,昂起头看着傅仙儿,二人的神色如出一辙。傅仙儿蓦然顿悟,不知何时开始,顾渐深已与赵笠宁走到了一起,将他划到了对立面。
傅仙儿垂下了头,发丝挡住了他的神色。郁恕君拧着眉头,站出来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出去了。”
他说罢,拉着傅仙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刑室,穿过地牢阴冷冗长的过道,走出了大牢。
午后的阳光照在傅仙儿的身上,让他周身似乎暖和了一些。
傅仙儿伤感道:“我没想到他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还记得顾念安第一次带他见顾渐深时的模样,可爱又娇气的小少爷,见到生人时带着几分腼腆。一晃七八年过去了,少年褪去了稚嫩,露出青面獠牙,滋了他一身血。
郁恕君懊恼道:“早知道今日是这样,就不带你来看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傅仙儿想,顾渐深这个样子,只怕以后要出事,便道,“若他以后做了错事,看在他哥的份上,你能帮的就帮一下。”
郁恕君心头不爽,他和顾念安又没交情,和他有什么关系。转念一想又会意,露出几分得意的笑。
大牢的风从门口吹来,傅仙儿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催促道:“我们走吧。”
“那这案子?”
傅仙儿顿了顿。
“让顾渐深去折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