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马车便到了御史台,二人下车步行至内,直往台狱刑室而去,待到门口,见赵笠宁也在这里,傅仙儿愣了愣。
“是我把他叫来的。”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渐深穿着御史台特制的官服,踩着高跟靴子,走路带风,一脸深沉地仿佛要吃人的模样,率先走进了刑室。但傅仙儿此刻看他,脑门上只贴着四个大字——败家玩意。
即便官至吏部尚书,以顾维民的薪水那也是不可能攒到这么多家底的。这五万两,一半是顾府经年的积蓄,一半是顾夫人的家私。当年顾府败得仓促,只留下了这些,本是为顾念安准备的。顾念安死后,傅仙儿想着顾渐深毕竟是顾氏一脉唯一的后人了,便转给了他。没想到,这小少爷真不当钱是钱,说上交就上交了。
傅仙儿摸了摸绞痛的心口,恨恨地剜了眼一旁悠哉自得的某人。
“顾大人。”赵笠宁和郁恕君打了声招呼。
郁恕君顶着傅仙儿的目光,亦含笑应答:“赵大人也来了,一起进去吧。”
赵笠宁冷眼扫了眼傅仙儿,当先走了进去。
傅仙儿亦咬牙切齿回瞪了他一眼,郁恕君走上前幽幽道:“不是误会都解开了么?你们俩怎么还是这副样子。徒儿心眼小,会误以为你和顾念安真的有什么?”
傅仙儿一个头两个大:“你和一个死了八百年的人争什么!”
郁恕君就是逗逗他,以傅仙儿一向不开窍的样子,和顾念安有什么才是稀奇。
他眯着眼忍住笑:“走,进去听听,顾渐深都审到了什么?”
傅仙儿哼了一声,扭头走在了他前面。
刑室的门吱嘎一声洞开。一声沉闷的痛呼传来,而后便听到顾渐深冷切得仿佛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声音:“陈大人,我劝你好好配合,进了刑室,不吐点真东西出来,可要吃苦头。”
傅仙儿一怔,此刻顾渐深漂亮的眉眼生硬得让他陌生。
陈昱被吊在飘满浮冰的水牢上方,身上穿着破烂的囚衣,浑身已都是各种伤,可见已遭受过一轮严刑。
他闭着眼睛,死气沉沉道:“这位顾大人,关于浙东一案的罪责,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已认下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顾渐深道:“仁宣二年,你弹劾吏部尚书之子顾念安收受贿赂,致使顾维民被逼自尽,顾府满门命丧火海。”
陈昱闻罢,终于缓缓睁开了眼。顾渐深一字一字道:“我要知道此案的真相。”
陈昱起初还一脸疑惑:“这个案子与你……等等,你姓顾,你叫顾什么,难道是顾府的什么亲戚不成?”
顾渐深的眼眸间跳着一团火,他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今日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将此案真相和盘托出,为顾家平反。”
郁恕君皱了下眉头,但他没有说什么。
陈昱听罢顾渐深此言,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一个生瓜蛋子,这才到哪里就把底牌亮了出来,他哼了一声:“这位顾大人,前吏部尚书贪污受贿一案乃是证据确凿,何来冤屈一说。倒是你这个顾氏遗犯,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御史台的御史。”他顿了顿,眼神找到站在远处的郁恕君,挑衅道,“郁大人,你这可是犯了失察之罪,我要去告发你!”
他话音才落,只听嘭的一声,他上方的绳子一松,瞬间便落入了冰冷的池水中。那池子只半人高,但陈昱落水后却蓦地睁大了眼,好像一瞬间被成千上万的蚂蚁啃食一般,扭曲挣扎着想跳出去。
顾渐深寒着脸,拍了拍手,恶狠狠道:“你以为你还出得去?这池子里我让人倒了半桶盐进去,你若不说,就先在这池子里泡上几个时辰,我再来问你。”
陈昱挣扎了几下,晕了过去。顾渐深叫来人,把他掐醒,又扔进池子里。陈昱一介文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酷刑,又晕了过去。如此反复几次,傅仙儿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顾渐深,你这样折磨下去,他要被你弄死了。”
赵笠宁旋即道:“死就死了,你心疼什么。”
傅仙儿脸色一寒,冷道:“人若死了,拿什么替顾家平反。”
顾渐深似乎回归了些理智,让人把陈昱拖了上来,他和赵笠宁对了眼,平复了下心神,慢慢道:“陈大人果真是块硬骨头,本官也不跟你多废话,我知道你有一子一女,被抓前已安排好提前将他们送出了城。不过——”他从怀里取出了布袋子,又从里面一只手捻出来一块带血的绢子,随手扔在陈昱的脚跟前,“这手帕,认得么?”
陈昱猛地颤抖起来,抖着蓬乱的胡须大骂:“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顾渐深冷漠道:“陈大人何必激动,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今日你若不说出实情,过两个时辰,我便叫人剁下你女儿的一只耳朵,若再不说,便叫人剁下你儿子的一根手指,如此类推,你自己掂量一下。”
“你,你,你!”他气得吐出两口血,大骂道,“好呀,郁大人,你们御史台原来是这么审案子的,可真是让我大开了眼界!”
郁恕君也没有想到,他让顾渐深好好想想该怎么审这个案子,他就是这么想的。一时颇有几分后悔,早知道不该对他期许过甚。
他本打定主意不插手这个案子,但对幼子动手,传出去御史台的脸就真的丢尽了,便道:“顾大人,陈昱的一双儿女尚且年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