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冷漠地看着她转身离开,渗血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
乌篷船在支流岔口剧烈震颤,青铜桨叶与暗流中的异物摩擦迸出幽蓝火星。牧月如扶住舱壁的掌心触到湿滑苔藓,借着渐起的月光望去,整艘船的木纹竟泛着青灰尸斑般的色泽,像是被某种活物反复舔舐过。
"是磁宫的水脉!"顾玥初掀开帘子走出船舱,龙鳞金纹在月光下流转出星宿轨迹。他染血的手指划过《河工图志》某页残卷,"前朝工匠为防运河淤塞,在瘦西湖底埋设二十八星宿青铜轨。苏明远改造时..."话音未落,船底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
六片青铜桨叶同时崩碎,残片如刀锋倒卷而上。牧月如旋身将少年护在身下,碎铜擦着她发髻钉入舱顶,削落的半截湘妃竹帘上竟凝着冰晶。夜风裹着零落柳叶灌进来,其中一片恰落在顾玥初掌心。少年瞳孔骤缩——本该青翠的叶片表面凝结细密霜花,叶脉间浮凸着玥火教特有的赤焰纹。
"阿姐看这纹理!"他颤抖的指尖抚过冰晶,"北羌寒髓咒需在子时取活人..."凄厉鸦鸣突然撕裂夜空,两岸垂柳无风自动,千万枝条如同绞刑索疯狂扭动。水面浮起密密麻麻的青铜罗盘,所有指针逆时针飞转时,整条河道竟如巨蟒般缓缓抬升。
二十四桥方向腾起冲天火光。那些雕栏玉砌在烈焰中扭曲变形,青玉桥身渗出墨汁般的液体,将秋雨染成腥臭黑雨。"闭气!"顾玥初撕下中衣系在牧月如口鼻处。少年滚烫的指尖擦过她耳垂时,龙鳞纹已蔓至太阳穴,在苍白皮肤下构成狰狞的脉络。
黑雨坠船发出腐蚀声,船娘惨叫着跌入水中,白骨顷刻沉底。顾玥初拽着牧月如跃上舱顶,却见两岸垂柳根系正吞噬鱼群,眨眼间将活物吸成干尸。"磁宫生祭大阵。"少年琥珀色瞳孔染上血色,"他们要毁了扬州城!"
寒山寺钟声穿透雨幕,七盏天灯在墨色苍穹排成北斗。顾玥初突然咳出掺着金砂的黑血,牧月如惊觉他心口银针已完全没入皮肉。记忆闪回三日前地宫场景——当九条盘龙锁链绞碎穹顶时,少年也是这样用结冰的手掌推开她。
"紫微心经第七重叫'逆鳞'。"顾玥初指尖轻点心口惨笑,"这里本该有片护心龙鳞。"月光穿透云层,牧月如看清那些金纹实为锁链,正顺着血脉向心脏攀爬。"当年母妃产下我时,护心鳞就被剜去镇水..."少年话音未落,整艘船突然被连根拔起。
河水形成巨大漩涡,青铜残片裹挟在水柱中冲天。牧月如红色鲛绡织成的披帛被飓风撕碎,坠落时见少年张开双臂如献祭白鹤。鎏金铃舌在狂风中清越鸣响,顾玥初周身爆出金芒,龙鳞纹宛如锁链寸寸裂开化作星屑一般坠入漩涡。牧月如伸手去抓飘散的衣角,却只握住一片冰凉的龙鳞。
漩涡深处传来古老吟唱。二十四桥幽蓝火焰中浮现北羌咒文,当第一滴龙血坠河时,运河竟违背常理开始倒流。岸上百姓惊呼声中,倒流河水托起乌篷船残骸,在扬州城上空形成巨型水幕。
原来这才是玥火教真正的目的——毁了扬州城,为北羌后裔攻入中原打开缺口。
顾玥初当初送给牧月如的那半块写着“玥初明珠照”的玉珏浮空投射出紫微星图,她终于读懂少年惨笑含义——破磁宫阵需萧氏血脉为引,他早将自己炼成阵眼。"你早计划好了?"她在漩涡中嘶喊,"银针封脉是为将龙血封印至月圆..."
"否则怎让百姓看清皇室丑闻?"苏雨蘅白衣如鬼魅现身水幕,折扇展开露出玥火图腾。牧月如剑锋抵他咽喉,双手却止不住地发抖:"你一直都在伪装?""月如还是天真。"他弹开剑刃露出锁骨处隐隐约约的龙鳞纹,"你以为,长公主殿下为什么要放任顾玥初流落人间颠沛流离?因为...庭秋和如今的玥火教祭司才是萧氏真正的嫡长孙。"
水面轰然炸裂。顾玥初破水而出时眼尾拖曳金红血线。"快走!去寒山寺毁掉..."苏雨蘅折扇穿透少年胸膛,青铜轨破水将其钉在半空。玥火图腾绽放夜空,扬州雨滴开始倒流回云层。
"游戏该结束了。"苏雨蘅抚着少年染血脸颊,"我的好弟弟。"牧月如的尖叫混着寒山寺钟声回荡,顾玥初染血指尖突然结印。倒悬运河中浮起万千青铜符箓,每一片都刻着枉死工匠的名字。二十四桥残骸化作星斗坠落。
"你以为...我当真不知自己是谁?"少年嘶哑笑着,手指突然插入心口。整条运河突然沸腾,河底二十八宿青铜轨浮出水面,在月光下拼成巨型浑天仪。"丙火逢癸,当避东南——苏明远当年改的,从来不是河道方位!"
浑天仪转动发出洪荒之音,被镇压的黄河水脉在扬州城地下奔涌。苏雨蘅折扇突然燃起幽火,锁骨处的龙鳞纹裂开渗出黑血:"你竟敢逆转浑天仪!"
牧月如手中的半块玉珏突然炽热,寒山寺方向升起金色光柱。当身上最后一片龙鳞纹消散时,少年化作流光坠入漩涡,整座扬州城的地面开始浮现血色脉络——那竟是放大万倍的人体经络图,而二十四桥所在正是心俞要穴。
"原来磁宫大阵...是拿扬州城当药鼎炼化龙血。"牧月如剑指苏雨蘅,"你们要炼的不是阵眼,是长生药!"白衣公子放声大笑,面容在火光中龟裂:"现在明白太迟了,月如。你腰间半块玉珏才是最后药引..."
寒山寺钟声突然转为悲鸣,倒流的雨幕中浮现顾玥初最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