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周停顿抬头,看见老板娘堆着和善的笑容,殷切望着他。
他不习惯这种热情,把菜单丢给了许盛言:“你选吧。”
许盛言浅浅看他一眼,当即明了,朝阿姨笑了笑:“两份叉烧面,一份不要葱头,肉丁滑蛋多士,咖喱鸡,黑啤酱牛肉,各一份,冻柠茶两杯,唔该。”
阿姨记在脑海中,轻快道:“好啦,马上就来~”
直到阿姨匆匆离去,林砚周才回过头。
许盛言身体前倾,凑到他面前:“你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林砚周在国外待得多,毕业后几乎长居内地,成年后在闵港的时间少之又少,而小时候,林耀邥是不会允许他出入这种地方的。
“来过。”林砚周语气无恙,“很久之前了。”
许盛言挂着笑,眼睛弯弯:“她家味道很不错的,我从小就在这里吃,你应该会喜欢。”
市井里的人情味总是格外重,厨房在那头做菜,林砚周坐在位置上便隐隐嗅到了香味,和他一贯出入的场所不同,菜单是阿姨手写的,调味盒上有手工修补的痕迹,大概是家中晚辈的杰作,桌角还贴着一朵惹眼的小红花。
空气里不是浓厚的香氛味,有雨后空气的湿润,有桌椅清洁剂的清香,还有满屋飘香,夫妻俩忙碌的背影被框在后厨玻璃中,像盒子戏。
一种柔和的触动,在林砚周心底蔓延肆虐。
“你经常来?”他看向身侧人。
“嗯,公司楼下没什么好吃的,这里几步路,我有时间都会过来。”
“哦。”
“怎么了?”
他看见林砚周表情有点奇怪。
“以前没听你提过。”
“以前也没机会呀。”
“你还带谁来过?”
许盛言压着笑意蹙眉,后知后觉品过味,古怪看着他:“你在吃醋?”
林砚周也撑着手肘,与他双目直视,他的审视总是缓慢,而压制,每每这个动作,总是许盛言率先败下阵:“你心虚了。”
许盛言失笑,推开他:“乱想什么。”
说话间,老板娘陆陆续续把菜品上齐了,暂时缓解一场风暴发作。
他把筷子掰好,递给林砚周,而对面的目光,从始至终就没从他脸上移开。
他总是能精准找到法子治许盛言,拿捏他恰到好处的弱点,果然,不出几秒后,许盛言便高举白旗:“好了……是谢冠泽。”
他看见林砚周眼眸,深邃地凝起,一瞬间,变得沉冷而危险。
“是你要问的。”许盛言还欲狡辩,“我撒谎你也不高兴。”
只是他发现,自己的谎言总是能轻易被林砚周看破,根本没有发挥余地,他试图对林砚周撒谎的下场已经领略过,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林砚周眉棱挑起,抽走他手里筷子,埋头拌匀碗里的面:“哦,原来这是你的约会圣地啊。”
他语调里抑扬不平的音色,总浮着暧昧不明的意味。
许盛言无奈解释道:“是以前工作的时候,有次在附近见完客户太晚,只有这家店还开着。”
林砚周状似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许总也会贴心的记得他的口味,让老板娘别放葱头么?”
“……”
许盛言拉着他胳膊,姿态讨好:“砚周,我从未接受过他任何示好,你相信我好不好?”
林砚周不说话。
“这家店我带公司的小伙伴们也来过,都是朋友。”许盛言抓住他衣袖,扯了扯,试图换取同情。
都是朋友。
林砚周铁石心肠,连眼神都没有瞥过。
许盛言于是又扯住他衣摆,在桌子下扯了扯,林砚周像被小猫咬住衣服,心也跟着动了动。
“阿周……”
故意拖长的语调还没说完,许盛言突然被一只大手掐住脸,掰过来仰起:“好好吃饭。”
他还欲再说,林砚周便缩手捏了捏,打断:“听话。”
许盛言知道他没生气了,拿起筷子埋头用餐。
店里没什么人,夫妻两人在后厨洗碗,无人注意角落里,一对幼稚鬼的争执。
林砚周对这家店本来不抱希望的,但直到他将面前的碟碗光盘行动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吃了这么多。
结账时,老板娘又和他寒暄了几句,还将七块的零头全部抹掉,抓给他一把自己做的牛轧糖,许盛言推脱的话还来得及说,他和林砚周的手掌里就被塞了满满两捧。
“好啦,走吧走吧~”塞完东西,老板娘又笑呵呵急着赶人,“你们去忙。”
许盛言道了好几声谢谢,才不好意思地离开餐厅。
两人衣服没有口袋,只好将两把糖塞进了裤子口袋,两个风度翩翩,身形优越的男人,站在闵港夜色动人的街道旁,美貌得引人瞩目。
而视线下移,两人的裤子口袋,一个赛一个高。
……
他们站在路边,似乎还没从过度碳水中回过神。
天空又开始飘雨,城市路灯下丝线漂浮,打在头上似有若无。
林砚周的手机突然响起,几乎是紧接,下一秒,许盛言的手机也在口袋里“叮”一声。
邮箱里弹进一封邀请函,署名来自“万保国庄”。
【许先生您好。
我谨代表万保国庄—万妍薇小姐,方志朋先生,诚挚邀请您出席我们精心筹备的专场股权拍卖会。本次拍卖会的核心标的为市场高度关注的华寅公司6%股权。该份额的释放,为有意参与华寅未来发展的实力投资者提供了难得的战略机遇。
详细会场信息和信息表已于附件发送至您的邮箱,期待与您的会晤。】
许盛言看完邮件,抬头,与林砚周视线交汇的瞬间,彼此心领神会。
“你也收到了。”
“嗯。”
这封邮件如同不速之客,打破不寻常的雨夜。
雨势加重了,司机开着车姗姗来迟,两人神色凝重地跨进车内,下一秒,林砚周的电话铃声猝然响起。
宋年希名字闪烁跳动。
林砚周接了电话,点开免提。
“林砚周,你哥在搞什么?”宋年希开门见山,直爽毫不掩饰。
万妍薇是林敬琛的姨妈,万小姐的亲姐姐。万家有四子,两男两女,万小姐排行老三,前面有一个大哥,和二姐,大哥因子女夭折打击很大,这些年萎靡不振,四叔唯有一女,潜心搞艺术,家族大权,自然而然就被捏在了二姐手中。
万小姐向来无心内斗,尤其是和林耀邥结婚后,对两边的事务都插手甚少,不闻窗外事,将自己择了个干干净净。
于是万家攻她不成,转头把目标与寄托全部放在了林敬琛身上,这些年他和万妍薇走得很近。
当初为了获得万家扶持,林耀邥承诺事成后6%的股份权益,在所持有股东中,已是话语权较大者。
如今这抛售一举措,太过反常。
林砚周不慌不忙,装作不知情:“哦,怎么。”
宋年希声音有些起伏:“他疯了?”
这不仅会对华寅内部造成舆论震动,更会引发外界一系列猜测。
“你有兴趣?”林砚周避开问题,反将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