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江流听闻季玖将要远赴西北,着实震惊了许久。他掐了掐自己的脸,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后,才磕磕巴巴地问道:“阿姐?我记得我爹说,叔父是十九岁上的战场吧?那时可有老将军带着呢?如今军中没有老将军坐镇,那杜璠也死了?陛下这么贸然就将九殿下派过去……”
他话没说完,不过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很明显,他脑子没病吧?
“阿流。”魏初轻斥了他一声。这郡主府虽说人不多,信得过的也没几个,可若像他这般口无遮拦,以后指不定要惹出什么祸端。
罗江流自知不对,连忙噤声。
长宁吃了奶睡得正香,魏初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随后转身披上大氅:“走吧。”
罗江流忙不迭跟在她身后:“去哪儿啊阿姐?”
“带你去看看我出生的地方。”
出宫临分别前,季玖坐在马车里看着下车的魏初,忽然问她:“这么久了,我的那座王府你从未踏足。阿雩,你是不想去,还是不敢去?”
魏初下车的动作一顿。
“去看看吧。”他叹道,“陛下的意思,我若去了边疆,无召便不得回京。我那宅邸虽空荡,可你若是想起我了,也可去看看。”
“空了这么久,若能迎回故人,也不算枉然。不是吗?”
季玖原本以为魏初是怕踏足此地想起往昔,再勾起一些不怎么好的回忆。可魏初并非不敢,只是觉得故地重游并没有什么意思。
故人虽然都去了,可他们都鲜活地活在自己的回忆里只要她不忘记,他们就永不会离开。
她对于这座自己曾经的家只有一点零星的记忆,即便季玖努力地想要将它恢复原样,可她领着罗江流认真转了一圈,仍然没有咂摸出什么特别的滋味来。
除了一个感想,那就是季玖这府邸,当真空旷啊。
到最后两人逛无可逛,只好坐在空荡的前厅默不作声地喝着茶等季玖换衣服回来。
观棋给他们把茶续上,道:“殿下说,上次郡主想去千味斋没去成,今日他在千味斋预定了一桌,也好让郡主尝尝是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魏初轻轻“嗯”了一声,其实没怎么听清他说的什么,她的思绪仍停留在季玖将要奔赴沙场这件事上。
让一个从未领过兵上过战场的皇子远赴西北亲领十万大军,这个决策看起来既荒唐又可笑,可连罗江流都知道的道理,皇帝又岂会不知?
可任她怎么想她也想不出来皇帝这个决定的动机与理由。可能就像季玖说的,皇帝既然这样决定,那必然有他的考量和思虑。
“阿雩。”有人叫她。
她回过神,见季玖已经换完衣服,正站在正厅外等着自己。
他和自己曾经在西羌见到他时似乎有了些不同之处,可她仔细打量了他好几眼,除了个子又高了一些外,其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应了一声站起,心中疑虑千万,但面上分毫不显。想起方才观棋的话,便如往常一般笑着问他:“千味斋可有出什么新菜式?我以前爱吃的那些其实都记不太清了,那时候太小,爱吃什么还是父亲说给我听的。”
“无妨,我记得。”季玖笑眯眯的,“都是你以前爱吃的,已经吩咐人做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等她与自己并肩了才举步往前走去,也许是知道分别在即,看着她仍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心中无端生出几分对她的不舍和担忧来。
明明才重逢不久,就又要分别了。
这个看起来待谁都温和,骨子里却倔强得要命的小姑娘,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啊。
马车一路无事地行到了千味斋门口,那日张佑闹事的街头如今人来人往,喧闹无比。没有人会想起曾有一个小乞儿差点死于马蹄之下,也无人会知道他放弃医治自己的伤,只是为了回去照顾襁褓中的妹妹。
季玖下了车,见她望向那处,想起今日皇帝所说,明白她在想什么,也不催促,便站在原地等她。
直到小二迎上来,热情的声音才将魏初拉回神:“贵客里面请。”
正是吃饭的时候,千味斋生意极好,大堂内人声鼎沸,几人一路上到二楼进了厢房,那喧嚣人声才被隔绝了一些。
观棋定了个临街的厢房,推开窗户便能看见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与车辆。魏初坐下,菜还未上,无聊下观察了片刻,见来往之人多为贫民,即便是严冬,身上也只有两件单衣,根本不能御寒。
“他们冬日里也这样穿,冬季漫长,他们会因缺衣少食而死吗?”她指了指街上。
“自然会。”季玖给她倒上茶,回道,“先皇在时还好些,朝廷有些余款便拨给了一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弱无助之人。可自太傅……”
他很快发现不对,将此事略过不提,接着道:“如今国库空虚,户部见天儿地叫穷,莫说给他们拨钱,许多偏远州县一些官员的俸禄都难以保证。“
正巧这时小二敲门上菜,他很快住了嘴。
魏初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停顿。
太傅徐衡?
他不是劳猝而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