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世时魏初尚不及两岁,她对他毫无印象。只知道他乃魏衍至交,皇帝之师,皇后之父,亦是当朝太子外祖。
可见季玖并不愿多提此事的模样,她并未追问,只是待小二出去后顺着他的话问道:“如今国库空虚至此,为何我看后宫诸人吃穿用度仍旧奢华无比?”
季玖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早已习惯,别说后宫,便是前朝亦是如此。你瞧张佑,他那日穿的衣服在成衣店只怕都要卖十两银子,若只靠他爹那从五品员外郎八十两的年俸,又如何支撑得起他这奢靡无度的生活?”
魏初沉默。
怪不得季玖在回阳曾给她说,这大盛从根儿上就烂了。
当真是说的不错。
罗江流从小在回阳长大,看见一桌他从未见过的精致菜肴眼睛都直了,可季玖与魏初却只忙着说话,季玖不动,他也不敢动,只好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冲着季玖嘿嘿笑道:“殿下,菜凉了,要不先吃饭?吃完再与阿姐聊如何?”
季玖睨他一眼,终于拿起了筷子:“吃吧,以后若想吃了便告诉观棋,让观棋来买。”
魏初刚刚拿起的筷子顿住。
“殿下不带观棋走?”
“京中诸事,观棋更为熟悉,你在京中除了贵妃娘娘也没几个熟悉的人,将他留给你我放心一些。还有在回阳时我带的那些暗卫,老师……他当年离京前将他们留给了我,如今我也一并留给你。这京中虽看着风平浪静,可你仍要小心。”季玖夹了一块他记忆中她爱吃的糕点放到她碗里,言语间颇有些惋惜,“可惜几位公主中没有与你年纪相仿之人,不然你与她们结识,也不会这般无聊了。”
魏初倒不在意这般小事,她多年来与罗江流相伴早已习惯,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京中这些贵女相处,不必相交倒还省了许多麻烦。可季玖若不带观棋,亦不带暗卫,便只能只身前往西北,他对那里才是人生地不熟,又等闲不能回京,必然十分难熬。
这时,囫囵塞了一嘴的罗江流举起一只左手,含混不清地道:“阿姐,若观棋大哥陪你留在京中,那不去让我跟着殿下去西北吧?也让我看看咱们大盛十万大军到底如何勇猛。阿姐放心,我虽没去过军中,可这些年我跟着叔父和你,对西北还有西羌都比较熟悉,这样阿姐也不必担心殿下了。”
魏初没有说话,她看向季玖。
她揣摩不清皇帝此举用意,便也不知季玖此赴边关到底是好是坏,若贸然答应,不仅帮不了季玖,还可能会将他们置入危险之境。
谁知季玖略微思索了片刻,点头答应了。
“你们自小一起长大,如今要分开了,可别不适应才好。”他说完又看向魏初,宽慰道,“放心,阿流若跟我前去,可随时回京,来去比我自由多了。”
魏初点头。罗松文尚在回阳,罗江流若跟着他前往西北,便如同回了家,更何况她相信季玖会护着他,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殿下何时动身?”
季玖的笑意僵了一瞬,不过魏初并没看出来:“拓拔汮已经完全恢复了——明日便动身。”
魏初一愣。
她知道皇帝既然做了决定,那便不会留季玖在京中太久,可这也太快了些,她甚至来不及好好给他送个别。
季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走得快也好,省得他待在京中,没得再生出几分愁肠百结的不舍愁绪来。
罗江流“啊”了一声:“殿下,那我有时间准备行囊吗?”
“有啊。”季玖笑道,“今晚一晚,慢慢准备,明日一早,我上郡主府门口接你。”
知道要分别了,分别前的时间就过得格外快。吃完饭,季玖跟着魏初回了郡主府去看长宁。
长宁已经睡醒了,乳娘刚喂了奶正抱着她玩,见几人进来,忙抱上来见了礼。
魏初从乳娘手中接过襁褓,短短十来天,她抱孩子的手法已经十分熟练,平日里必然抱得不少。季玖看着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平安符放进襁褓里。
“听说小孩子出生时,家里人都会给孩子去庙里求一张平安符,长宁应当没有。我那日在宫里恰巧碰见进宫为皇后祈福的大师,便替她求了一张。”
魏初轻拍着长宁的手一顿。
她曾经也有一张,宋意禾贴心地给她缝在了香囊里挂在了脖子上。那时季玖还十分羡慕,她便偷偷告诉了宋意禾,宋意禾便进了宫向太后讨要了他的那张护身符,也给他缝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可惜后来官兵抄家时,她脖子上的那个香囊在推攘中遗失了,他的那个如今也未见他戴过。
她忽然想起什么,将长宁往他怀里一放:“你等等我。”
不待他反应转身就走。
季玖几乎没有抱过孩子,好在长宁并不认生,将小拳头嘬得叭叭作响,还有时间咧着她没长牙的嘴冲着季玖露出一个笑。
孩子软软的身体甜甜的笑,季玖的心瞬间就化了。
魏初回来得很快,她手中拿了一个布袋,将袋子打开,拿出里面的短棍,又伸手在短棍的某处一按,那根棍迎着季玖的目光,铮地一声,变成了一杆快要和她一样高的长枪。
这把枪,季玖见过多次,曾经在魏衍手中,后来在魏谦手中。这是他们的遗物。
可魏初却没有半分迟疑地将枪递给他:“殿下,父亲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