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张凛面前时,连崔柔仪自己也讨厌那样彷徨犹豫的自己,明明说过要做到狠心冷漠、再无瓜葛,可总还是落荒而逃。
唯独徐鹿卿有点不一样,他是崔柔仪今生认识的全新的人,今生的崔柔仪亦是他从头开始认识的人。
这段日子以来,崔柔仪跟他认过怂、求过情、吵过架、帮过忙,不知不觉越来越展露真实的她,才有了徐鹿卿今天这一问。
再者,徐鹿卿这家伙实在很难忽悠,无论如何伪装,就算九分真里掺上了一分假都会被他看穿,所以崔柔仪是越来越懒得用心诓他了。
就像这次,她干脆放弃挣扎,只瞎扯了个半死不活的理由。
崔柔仪之所以敢这么渐渐放肆,是她能感觉到从第一回撞在徐鹿卿手里起,他就对她多有宽容,好几次都可以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嘛,好像只要她不是在干抄家灭族的大坏事,徐鹿卿仿佛把两只眼睛都闭上了似的,都不追问她了。
以往每次见到徐鹿卿,崔柔仪都想快点溜之大吉,今日却没有了那种强烈的逃跑欲。
她一边慢慢往灵堂方向走,一边道:“差点忘了多谢大人给的寿礼,我已叫丫鬟们小心收好了。”
徐鹿卿大步跟上,难得说出了句还算堪听的人话:“上次的事,是我要多谢你。”
崔柔仪只觉耳朵眼里钻进了虫子似的抽抽了一下,牵动了眉梢猛的一跳。
愣过一下后,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却见徐鹿卿是一副十分认真的神色。
崔柔仪顿时很想直拍大腿,心里狠狠夸了她自己:崔柔仪你出息了呀!满京城也恐怕没有第二个人得到过徐鹿卿的一个谢字了。
要不是这事牵扯到徐府的姨娘,不方便往外说,高低她得回去跟父母兄长炫耀个三天三夜!
崔柔仪心里蹦哒得欢,面上还要状似惶恐的客气道:“不敢不敢,些须小事大人莫挂心。”
徐鹿卿嗤笑一声,立马接了一句:“心口不一。”
这家伙会读心术就罢了,怎还当面拆穿她!
崔柔仪的兴奋劲儿一下退了大半,又道:“大人之前也帮过我,咱们就算扯平了。”
徐鹿卿一脚踢飞了一块小石子,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你仔细算算,我帮过你几次了?你才帮了我一次就想扯平?不能够罢。”
崔柔仪一阵汗颜,本来想怒瞪他来着,仔细想想又心虚起来。
自利用徐鹿卿查抄四喜街起,到后来徐鹿卿亲自捞她出宫正司,中间在清水观他也高抬贵手放了她一马,还有什么来着……
崔柔仪默默数了数,好像欠的债是有那么点多。
徐鹿卿斜睨着她,唇角弧度渐深,道:“你是债多了不愁,那我就再多送你一个人情,你这丫头近日少在外走动,多加小心,大事上早做打算为宜。”
“徐大人什么时候学会算卦了?这是算命先生常有的口气。”
话一出口,崔柔仪真想自打嘴,她真是胆子肥了,敢打趣起这尊杀神了。
徐鹿卿没多言,抬手一指前方渐渐清晰起来的人影,随人而生的各种声音也次第入耳。
“哦,灵堂不远了。”崔柔仪无所谓似的。
她其实不太怕别人看见,因为好像任何姑娘和徐鹿卿走在一起,大家都不会往私情上想,只会可怜这个姑娘不知如何得罪了活阎王,连带着家里都要遭殃了。
但眼下这是穆将军的丧礼,多一事终究不如少一事,崔柔仪选择在岔路口与他分道扬镳。
徐鹿卿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崔柔仪临别都来不及问他今日怎么会不偏不倚的出现在竹林那里。
不过她也没多纠结,反正就算问了,那家伙也多半不会答的。
因着徐鹿卿最后那两句话,在回府的路上崔柔仪忍不住想了很多。
徐鹿卿平日不是多话的人,甚至算得上寡言,每回一开尊口,必是背后有些缘故。
上次在清水观,徐鹿卿叫她“好自为之”,果然过后她就被宫正司抓进宫去问话了。
这次他又说“多加小心,早做打算”,崔柔仪都不太分得清是提点还是威胁,心里不免毛毛的。
但是她需要小心些什么呢?
这阵子京城发生的最大的事就是穆家和迟家交恶,好像也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呀,她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
最多就是太后和定王失去一臂,接下来要加紧笼络其他手握重兵的武将了。
但上头有她爹和兄长们顶着,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她一个在室女要早做打算的地步罢。
还有,到底什么事算是大事呢?
崔柔仪穷想一气,终一无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