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身上热气很沉重,吐字模糊又拖沓。陈亦章昂起头,搭着林湛如肩膀站起,身体微微摇晃。
摇晃的身体突然有了支撑。林湛如一步上前,反身将她扶住,他靠得很近,陈亦章撇开双眼,越过他的肩头看向洞口。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漫不经心,腰被人一把揽住。
她垂眸,看到男子劲装肩部的暗纹——林氏家族六重祥云纹,她看过很多次,闭着眼都能描出来。
图案是如此清晰,刺目。
她蓦然想起林湛如的父亲,她逃婚的缘由。
陈亦章不由瑟缩了一下,有意拉远自己与他的距离。
察觉到她的拒绝,林湛如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那个图案。
他明白了。
“陈亦章,你好好看清楚。”林湛如的呼吸吐在她的脸上,紧紧握住她的肩膀,迫使她正视自己。
“你要嫁的人是我。”
很温柔的语气,却不容她抗拒,腰间紧箍的力道随之加重三分。
这是事实,无法辩驳,她摇了摇头,心里暗暗嘀咕不是。
林湛如:“你或许对我爹爹有所不满,确实,我们家的名声在朝野上并不好。”
他谈及他的家庭、他的父亲,语气相当和缓,好像在剖心剖肺。
“但是,你可以试着信任我。”
好像要被打动了,他挽留的颤音特别动人。
她垂下眉眼:“抱歉。”
随即,她感到腰上束缚的力道没了,反过来,手臂重重地被人掐着。
只闻得他一声叹息,喑哑道:"什么?"
明明有了如此亲密的接触,明明已经走到这一步,而且是她主动的。
胳膊掐得久了,疼了,陈亦章忍不住说:“林湛如,你为什么……”
洞壁内,她的喊声似乎被吞噬。
没有刀剑嚓嚓的回响,地上,纠缠的影子爬了无数条,和二人的影子一同缠绕着。
缱绻,但危险。
有蛇。
引蛇出洞,是常人之所为。
贺州人引蛇入洞,本非常人,他们善控蛇,驱赶外人,所以选在晨间高歌,晚上收尸。
陈亦章晨起听到的歌声,柔和地将她唤起,为了毫无知觉地杀死她。
“歌能引蛇,能操控人,控制死者上山的……”陈亦章托腮沉吟。
“便是蛊术。”
死者是被蛊术操纵上山的,金陵明珠必然与蛊术有关。只是二者关联何在,陈亦章无从知晓。
——当务之急是要探明金陵明珠、天数阁阁主白尊礼、蛊术的关系。
“……拒绝我倒是挺快,烧得厉害,脑袋居然也动得快。”
林湛如自嘲地笑了笑,眼底发凉。
回首,却看到她的背后,一些东西直冲着她来。
蛇穿过脚底,林湛如一把揽过她的腰:“小心!”
这一拉倒好,带动了她全身的知觉。
林湛如的手指是冰的。她的腰是软的,头发是散的,脚是麻的,脑袋是糊在一起的,下意识地要挣脱他的手。
挣脱不开。
他拥着她,躲闪太急,搁楞一声踢中了什么。
“我的剑!”
陈亦章惊叫一声。
无名剑滚了一段距离,停在墓碑前。
陈亦章挣开林湛如的手,踉跄了几步,挑起剑鞘。
碑前,冥灯的火焰似被唤起,像一截脱漆的剑柄,幽幽地冒着蓝光。
墓碑上的字向她眨眼。
昨日,墓碑上的杂草被火一把烧了,展露真容。
那是不属于俞朝的文字,来自她素未谋面的国度。
那是她父亲的故乡,也是她的故乡。陈亦章并不知道,但她还是把墓碑上的文字记了下来。
“快走!”林湛如拉着她跑向洞口。
陈亦章:“我自己能走,别拉着我。”
明明说了拒绝,林湛如握着她的手臂好像更紧了。
被拉着走了两步,脚上有疼痛感,她被迫顿住。
林湛如冷眼:“你被蛇咬了。”
陈亦章摆了摆手:“不碍事。”
林湛如:“……”
他大手一挥,拿裘袍一兜,陈亦章被打包在他背上。
“林湛如,你干什么?”
她滚烫的脸颊贴着他的头发,白绸带蹭着她的鼻尖,很痒。
她尝试跳下,却发觉浑身无力。
双臂只好环过他的肩头,俯在他的背上。
算了,随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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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湛如背着陈亦章下了山。
靠在他背上,山路摇摇晃晃。她垂眸,眼前是梅花状的绳扣。
陈亦章想起了一位叫许金梅的母亲。
“林湛如。”陈亦章咕哝着他的名字,扯了扯他的白绸发带。
他嗯了一声,回过头看着她,一双眼眸很平静安定。
她问:“你娘亲和你爹爹的感情是不是很好?”
“是。”
听到这个问题,林湛如似乎很高兴,眼睛亮亮的。
“自打我有记忆起,没见他们分开过。”
林湛如问:“怎么了?”
陈亦章笑了笑:“没什么。”
远处,歌声传来,乌云在南昔山顶的豁口聚集。
数种声音在崖壁隆隆回响,分不清是歌声还是风声。
“贺州人这个点了,还在唱歌,真有雅兴。”林湛如笑道。
他回首,陈亦章已然在他肩上沉沉睡去。
呼吸很稳定,她的青丝垂落几条,盘绕在他的肩膀。
肩膀上,素绸颜色变深。
似有泪滴坠落,濡湿他的衣襟。
陈亦章:“林湛如,我想回家。”
林湛如:“好,我们回闵城。”
山峦暗沉着,如墨玉般缄默。
他背着她,就这么走着,一直走到天色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