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芳很快就意识到她是被人给整了。
但显然,对方真正要整的人是刘勇,她不禁阴|谋论起来,说刘勇出车祸肯定也是让那个人给害死的!
李秀芳疯疯癫癫的,断言刘勇生前一定是得罪了哪位达官贵人,可那人现在隐身在幕后,看不见摸不着的,她连道歉求情都不知道找谁去。
她资源有限,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戚时了,可戚时答应帮她照顾儿子的后半生,这就已经是要跟她恩断义绝的意思了,于是她就给刘毅打电话,让刘毅快去找戚时,再让戚时赶紧帮她把这事儿摆平了。
刘毅告诉戚时,不止本县、本市,隔壁县、隔壁市,甚至隔壁省,几乎所有的殡葬公司和墓园产业都拒绝接收刘勇,甚至李秀芳偷偷又跑去荒地坟场想把刘勇给重新埋回去,这都被巡夜的人员及时发现,态度强硬地勒令她立刻离开。
这根本就是要把人逼死的节奏。
刘毅给戚时发了好长一段话,条理清晰地解释前因后果,不住口地对他声称抱歉,说没想到他爸都故去了,他们一家还要打扰戚时的生活,但真要李秀芳把骨灰埋在自家别墅后院里,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刘毅不忍心看着他妈神经继续衰弱下去,就厚着脸皮来求戚时了。
刘毅的意思是,想请戚时出面,找个说话管事儿的,无论在哪儿都好,只要能人刘勇落地安顿下来就行。
戚时当时坐在车里,一个劲儿地揉眉心。
从听到“迁坟场、盖学校”那里,他就知道这事是谁的手笔。
好一场赶尽杀绝的好戏。
心里无比庆幸刘毅不知道何湛程当初去县城的目的,否则他戚老二光明磊落一世,这辈子都要在人家面前抬不起头来!
如果是李秀芳来求,戚时大概率会推辞她,万年不变的借口:“出差去了”、“手机信号不好,没看见消息”、“最近换手机号了,旧的不用了”……反正,他在她眼里就是一个无赖混混,他也不屑做什么正人君子。
但在刘毅面前,戚时多少还是要给自己留几分体面。
体面。
人活一世,不就为这两个字吗?
戚时心中微微叹息。
他停车侯在小区门口,手指搭着方向盘,另一手打电话给何湛程。
对方隔了好半天才接。
一个有严重起床气的暴躁狂,被他电话吵醒后,带着浓重的鼻音,咕哝着问:“二哥,怎么了?”
戚时登时就心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隔着无线逮住人狠狠亲两口!管他什么刘毅还是李毅,管他什么孤魂野鬼还是疯癫老母,他只想找到他的乖兔崽儿,给人铺八十床鸭羽绒被子,把他家高高在上的小皇帝给供起来,然后命令谁也不能打扰他家程皇帝的好梦!
戚时蹙起眉头,说:“你先醒醒盹,喝口水,看你嗓子都哑成什么了,昨夜又喝酒了?”
何湛程嗓音沙哑着“唔”了一声,没否认也没承认,说:“你起这么早啊。”
戚时:“房间里放加湿器了吗?”
何湛程:“放了,你吃早饭了吗?”
戚时:“吃了,你是不是感冒了?”
何湛程:“没,就是这两天有点咳嗽,你呢,你最近新交男朋友了吗?”
戚时不禁着急起来:“那不就是感冒了吗?你不是说身边带着管家和助理呢么,他们就是这么照顾你的?还有你,最近天气一冷一热的,又下暴雨又下冰雹,你本身就容易感冒,还喝酒?!”
何湛迷迷糊糊:“你嗓门太大了,听得我头疼,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戚时忙说:“等一下,有事!有事的!我有重要的事找你!”
电话那边,何湛程咳嗽几声,问:“怎么了?”
戚时顿了顿,问:“你是不是把我老家那边所有的殡葬公司都收购了?”
虽然他不是很在乎刘勇埋在哪,但心里无比清楚,即便他找到何湛程住哪,他天性爱自由的程儿也不愿意见他。
他养得金丝雀被束缚得太紧了,人家要飞走,他舍不得,又不得不松手,只好趁机找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重新再在他们之间系上一根绳。
没料何湛程冷笑一声:“刘毅那小子找你告状了?”
戚时从这话听出浓重的酸意,连忙解释:“他就认识我一个人,不找我找谁?”
何湛程答得傲慢:“我在县城给他留了十来个我的人,他有他们所有人的电话和微信,眼下遇到问题了,他放着近处的专业团队不找,偏偏找你这个远在京城的外行人帮忙,你敢说他没点儿私心?”
戚时心里咯噔一声,问:“你什么意思?他知道你当初去县城干什么了?!”
何湛程笑得阴冷,沙哑的嗓音透着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甜腻:“对呀,我告诉过他了,我要帮你们盖学校呀!”
“诶,你不知道吧,他当时还谢谢我呢!”
一句不负责的话蹦蹦跳跳着出来,戚时头顶如浇一盆冷水,整个心都在寒到了底。
在李秀芳家的时候,他和何湛程什么关系早已是有目共睹,现在何湛程背地里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刘毅分明知道谁是幕后主使,还发了一堆抱歉的话求他帮忙,这哪里是对他有私心,这分明是求他和何湛程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刘家!!
刘毅一个半残废人,漂洋过海,无依无靠,只因自己一时兴起的提议,甘愿听他的话被送出国,如今身在异乡,寄人篱下,一边接受着他的帮助、满心怀地对他感恩戴德,另一边又不断接到远在老家的母亲快要被何湛程折磨疯了的电话,刘毅心里该是何等的憋屈郁闷?
即便嘴上不说,可人家心里又该怎么想他戚老二?!又怎么想何湛程!!
说不准,刘毅还会以为自己是故意把他支走,然后联合起何湛程一块儿报复他父母。
掌心攥得方向盘咯吱响,戚时只感觉头上淋着一盆又一盆的脏水,气得胸膛起伏。
他忍着怒意,冲人命令道:“我给你半天时间,你立刻把你那些胡闹的指示全部收回!这事我当没发生过,刘毅那边我去说,以前那些事儿,我早就翻篇了,也用不着你再插手管!”
一段长达两分钟的沉默。
最终对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何湛程哑声道:“我都是为了你,你却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外人,这么凶我。”
戚时气得一笑:“为了我?你很在乎我吗?”
“如果你在乎我,你就不会离开我。”
话到这里,眼泪毫无征兆地掉落下来,他浑身泄了气,无力地埋头趴在方向盘上,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他追求着,挽留着,深陷与沉沦着,将近两个月的分离,他日里夜里,没脸没皮没尊严地缠着在一个小自己整整七岁的小男孩儿,人家越对他态度冷淡,他就越卖力地嘘寒问暖献殷勤,人家轻飘飘一句话,他就被迷得找不着北。
“何湛程——”
戚时咽了咽酸涩的喉咙,低头重重地抹了把脸,试图令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些。
“我就问你一句,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何湛程哑着嗓子冷笑起来,“我们有关系吗?朝三暮四,狼心狗肺,干的事一件比一件不是人事,你还好意思跑来指责我?”
“不过才花点小钱、说几句甜言蜜语,你就以为你是什么不可替代的人了么?”
“戚时,”他不屑地嘲笑道,“实话告诉你,跟本少爷睡过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比你深情,你以为你这种小脑萎缩心智不全的大龄剩男是什么珍惜品种?要不是还惦记着你这张脸,你当本少爷还愿意接你的电话?”
一颗尚存百分之一期待的心,顷刻被撕裂成了碎片。
戚时缓缓抬起头,盯着后视镜里哭得满脸泪痕的陌生人,眼神一点点变得阴鸷起来,重新笑成自己的样子。
“行,随便!”
他笑声爽朗,笑得额头青筋暴起,恶狠狠地攥着手机,几乎将电话屏捏碎:
“那你就接着和别人睡去好了,老子才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