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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潜澜初起势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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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胤文的暴毙,如同一块千斤巨石投入懿城这方本就暗流汹涌的池塘。涟漪瞬间扩散,波及县令府的每一处角落,甚至撼动了整座城池摇摇欲坠的根基。

表面上,洛子臣以雷霆手段,祭出“贪墨赈灾粮款、戕害百姓、事败自戕”的定论,快刀斩乱麻般了结了此案。

他迅速任命了临时县令,开仓放粮,粥棚支起,稀薄的米汤带着微弱的暖意流入灾民枯槁的肠胃。此举勉强安抚了浮于表面的民怨,让街巷间因饥饿而濒临失控的躁动暂时平息。

然而,水面之下,暗流正以更汹涌的姿态奔涌。

洛子臣案头那本染血的账册,其上的每一个名字,都像一颗投入深渊的石子,引出了无数隐秘的丝线。针对名单上人物的秘密查探,如同最耐心的蜘蛛,在权力的阴影里悄然结网。

同时,账册中指向西北的模糊线索,也牵动着洛子臣最敏感的神经,一支精干的人手已循着那若有若无的轨迹,悄然离城,消失在通往西北的漫漫风尘之中。

洛兰兮肩负着沉重的使命,在月护卫的严密守护下,携带着账本誊抄的副本和父亲亲笔写就的密信,已秘密踏上了返京的险途。她的马车辘辘驶离懿城,带走的是揭开更大阴谋的关键钥匙。

洛兰卿则留在了这片被苦难浸泡的土地上。

他一方面协助父亲处理赈灾的繁杂事务,稳定人心,弹压可能的骚动;另一方面,那村西白骨坑的景象,如同梦魇般日夜萦绕在他心头。

累累白骨无声诉说的,绝非寻常的死亡。

那些穿着大平军服的军士,他们是谁?

来自何方?

为何会悄无声息地埋骨于此,无人知晓?

他们的死,与商胤文那肮脏的勾当,与这满城的饥荒,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令人不寒而栗的关联?

疑问如藤蔓缠绕,促使他再次走向灾区的核心。

他褪下象征身份的锦缎华服,只着一身素净的靛青常衫,带着沉默可靠的温若庭和两名精悍的侍卫,如同水滴融入干涸的土地,再次深入那些被绝望笼罩的村落。

此行,不为施舍,只为在那些沉默的、被恐惧和苦难磨平了棱角的村民口中,挖掘出被漫长岁月和深重恐惧掩埋的真相碎片。

村庄的景象比前次所见更显死寂。

官府分发的那点粮食,杯水车薪,仅能勉强吊住一口气,让死亡不至于来得太快。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液和一种更深沉的、源于绝望的腐朽气息。

村民们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眼神空洞地等待着那一点点维系生命的糊口之物。

他们对洛兰卿的询问,反应出奇地一致:要么是茫然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要么是眼神闪烁,用浓重得几乎无法辨别的方言嘟囔着

“不晓得”、“记不得了”、“莫问咯”。

仿佛关于过去的一切,都已被一场无形的沙暴彻底掩埋。

洛兰卿走到村口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

树下坐着几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像几截失去水分的朽木,在稀薄的阳光下汲取着最后一点暖意。

一个老妪正用颤抖的、布满裂口的手,试图修补一个豁了口的破陶瓮。她刮着瓮壁的动作机械而用力,发出刺耳的“嚓嚓”声,仿佛在借此驱赶某些不愿回想的念头。

洛兰卿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老妪浑浊的眼持平,声音放得极缓,极温和:“老人家,打扰您了。

我是从京城来的,想跟您打听点旧事。就是几年前,北边打仗打得最凶的时候,咱们这附近,可曾来过许多当兵的?或者…发生过什么特别大的事情没有?”

老妪的动作猛地一顿,刮擦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浑浊得如同蒙尘玻璃珠的眼睛,飞快地瞥了洛兰卿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和麻木。她迅速低下头,枯瘦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抠抓着陶瓮的缺口,指甲缝里嵌满了黑泥,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声音低得像蚊蚋:

“兵?没…没见过…都饿死了…饿死了好…死了…干净…” “干净”两个字被她反复咀嚼,带着一种诡异的解脱意味。

洛兰卿心中沉沉叹息,这“饿死”二字,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如此苍白又如此沉重。

他的目光转向旁边,一个倚靠在半塌门框上的中年汉子。

汉子的一条裤管自膝盖以下空空荡荡,用一根草绳潦草地打了个结。他仰着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那片毫无生气的灰白里,寻找着早已不存在的希望。

洛兰卿示意侍卫取出一小袋约莫两斤重的糙米,走向汉子。“这位大哥,”他将米袋递过去,声音带着试探,“您的腿…方便说说吗?是何时、怎么伤的?”

汉子被声音惊动,呆滞的目光从虚无的天空收回,落在洛兰卿手中的米袋上。

一瞬间,那死水般的眼底骤然迸发出一种近乎野兽般原始的渴望光芒。

然而,当洛兰卿后半句关于腿的问话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时,那光芒如同被冰水浇熄,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源自骨髓深处的恐惧!他的脸瞬间扭曲变形,血色褪尽,仿佛白日里见到了最可怖的恶鬼!

汉子猛地一把夺过米袋,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抱在怀里,身体却如同受惊的兔子,用那条独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向后一缩,撞开虚掩的柴门,整个人狼狈地滚了进去。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柴门被从里面死死关上,插销落下的声音清晰可闻。

任凭洛兰卿如何温言呼唤,门内再无半点回应,只有一片死寂。

良久,才从那破败门板的缝隙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极力压抑的、如同受伤孤狼在深夜舔舐伤口时发出的呜咽,断断续续,撕扯着听者的心脏。

“兰卿,算了吧。”

温若庭走上前,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望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生与死的柴门,眼神复杂。那里面有同为军人才能理解的某种东西——一种超越了身体残疾的、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一种无法言说、也不敢言说的巨大创伤。

这些村民的沉默、闪躲、乃至歇斯底里的抗拒,本身就是一种无声却震耳欲聋的答案。

他们不仅见过兵,见过血,甚至极有可能亲身经历过一场足以摧毁所有言语能力的灾难。

这灾难留下的伤痕,深埋在心底,远比失去的肢体更狰狞、更痛苦,迫使他们选择了彻底的沉默和遗忘,仿佛这样就能将那段恐怖的过往彻底封存。

洛兰卿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下摆沾染的尘土,动作间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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