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洛兰卿见到温若庭,则是将头转向一旁,看向窗外,一会儿,确实憋出了几个字
“三月,随我出去逛一会。”
暮春的夜来得轻浅,月光淌过青石板时,染了一层薄霜似的凉。
两人来到了这怀远驿特地为达官显贵布置的花园。
二人绕过曲桥第三根石柱,忽然撞见满树樱花跌进池水里——它们开得太盛了,粉白的花瓣叠着月光,像谁把云揉碎了撒在枝头,风过时便簌簌落进明镜般的水面,连涟漪都染得香甜。
池边的石灯笼泛着暖黄的光,光晕在水面晃成柔润的圆,将垂落的花枝浸成半透明的琉璃。
风忽然大了些,整树樱花便簌簌颤动起来。有花瓣落在温若庭的肩头,又被风卷进池里,如同一只想要涉水的蝴蝶。
水面的涟漪层层荡开,将花影揉成碎金,又在石灯笼的微光里重新拼贴成流动的画。
远处传来隐约的琴音,不知是哪家窗口漏出的曲调,音符跌进水里,惊得锦鲤摆尾潜逃,只留下满池花瓣随波轻晃,宛如一场不愿醒来的春梦。
蹲下身时,指尖触到池边的青苔,凉丝丝的带着草木气息。
抬头望去,樱花的枝条已垂到水面,最近的一朵离水波不过寸许,花瓣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像用细笔勾出的月光。
忽然有露珠从花蕊坠落,“叮咚”一声敲碎水面,倒影碎成千万片,又在眨眼间重新聚合,仿佛什么都不曾惊扰这夜的静谧。
又是几片花瓣从风中拂落,温若庭向着花瓣飞向的方向看去,最后却将目光停留在了洛兰卿的手心里。
洛兰卿似是察觉到了那心脏落下的一拍,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温若庭。
“三月,你可知我为何而哭。”
“为天下苍生之苦。“温若庭每说一字,便往前走上一步。
只见那温若庭走到洛兰卿面前,任由那洛兰卿靠在他肩上,
肩膀上传来了冷冷的湿意,伴随着春风揉杂进道不尽说不明的心里。
”三月,我有的时候真的恨,我恨上天给予了我非同常人一般的共情能力,却给不了我可以拯救他们的能力。“
”三月,我真的,只有一种办法可能才可以拯救这个世道...你是否...”
洛兰卿话说到一半,突然被一朵盛开着的樱花将未说出来的话语止在了嘴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短得能看见彼此睫毛上的夜露,却谁都没有再靠近一寸,仿佛中间横亘着一汪春水,一动便会惊碎满池星月。
唯有他掌心的温度,沿着他的指尖往心口攀爬,在这春夜里,织成最柔软的牢笼。
”兰卿,我将用我的一生,追随你。“
夜渐深了,樱花还在落。它们终将零落成泥,可此刻的璀璨却永远映在这池水里,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让整个春天都醉在这一汪温柔里。
。。。
次日清晨,几人便坐着马车到了县令府。
抵达县令府后,梅江雪递上精心准备的名帖。
不多时,便有小厮匆匆出来,引领他们入内。
只见那商胤文是个身形富态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两只手上分别带着两个明晃晃的大金镯子,脸上时刻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瞧见洛家的几人进来,赶忙满脸堆笑,拱手相迎:“哎呀呀,不知几位贵客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啊!”
洛兰兮不动声色,目光如炬般打量着商胤文,片刻后,开口道:
“商县令,我们此次前来,身负上头的命令,旨在了解大旱赈灾的详细情况。”
商胤文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滞,不过眨眼间,便又恢复了那副热情的模样,赔笑道:
“几位放心,下官自当尽心尽力,只是这灾荒来得太过凶猛,实在是棘手万分呐。”
洛兰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悠悠说道:
“哦?听闻这懿城盛产一种独特的丝绸,商县令对这布料之事,想必知晓一二吧?”
商胤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旋即打了个哈哈道:
“这布料不过是民间的寻常物件,与赈灾之事,怕是没什么关联吧。
不过若是几位大人想要,大可从我府内挑选几匹上好的丝绸,就当作是我向诸位的陪罪礼了。”
温若庭与洛兰卿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只一眼彼此心中都明白,这商胤文是个老奸巨猾的角色,想要从他嘴里套出真话,非得费一番周折不可。
恰在此时,一个年轻衙役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几步上前,在商胤文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只见那商胤文脸色骤变,不过很快便稳住了情绪,满脸歉意地对几人说道:
“大人们请稍坐片刻,下官有些紧急公务需要处理,实在是对不住。”
温若庭望着商胤文匆匆离去的背影,轻声对洛兰卿说道:“看来这县令府里,藏着不少见不得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