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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金丝雀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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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远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屏住呼吸,身体如同蓄满力的弹簧,在昏暗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从座位上滑下来,蹲下身,利用前排座位的遮挡,像一只敏捷的猫,迅速而安静地朝着几步之遥的侧门移动!

侧门虚掩着!她祈祷着没有上锁!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把,轻轻一压——门开了!一股带着草木清香的微凉空气瞬间涌入!

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她毫不犹豫,闪身而出!

报告厅的侧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里面嗡嗡的提问声。眼前是一个小小的、阳光斑驳的庭院,几丛月季开得正好,红艳艳地灼人眼目。那道矮墙就在庭院尽头!墙外,就是辅路的喧嚣!

琴远没有任何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矮墙狂奔而去!脚下的帆布鞋踩在碎石小径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风在她耳边呼啸,吹乱了她的长发,胸腔里因剧烈奔跑而火辣辣地疼,但一种久违的、几乎让她眩晕的自由感扑面而来!

近了!更近了!矮墙就在眼前!

她甚至能看到墙外辅路上偶尔驶过的车辆!她冲到墙根下,没有丝毫停顿,双手猛地扒住粗糙的墙砖,右脚用力蹬踏墙面借力,身体向上一跃——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利落!

上半身已经探出了墙头!墙外的世界触手可及!自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冰冷、如同铁钳般的手,毫无预兆地、极其精准地,猛地攥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啊!”琴远猝不及防,惊叫被死死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短促的气音。巨大的力量从脚踝传来,将她向上跃起的势头硬生生扼杀、拖拽!

她整个人被狠狠地拽落下来!

“砰!”身体重重地摔在矮墙下的草地上,闷响声被柔软的草皮吸收了大半。泥土和青草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

她惊恐地抬头。

逆着光,两个高大的身影如同两座不可逾越的山峰,矗立在她面前,完全挡住了墙外的光线。正是本该守在报告厅正门外的保镖!他们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像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摔倒在地、狼狈不堪的她。其中一人,那只刚刚攥住她脚踝的手,正缓缓收回,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其中一个保镖对着微型耳麦,声音毫无波澜地汇报:“目标安全。位置:西区国际交流中心后院。无接触,无损伤。”

汇报完毕,两人如同最沉默的雕像,只是用身体构筑了一道无形的牢笼,将她所有的去路彻底封死。阳光被他们的身影完全遮挡,阴影浓重地笼罩在琴远身上。

琴远瘫坐在冰冷的草地上,泥土的湿气透过薄薄的裙子渗入皮肤。脚踝的剧痛清晰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她仰着头,看着那两个如同地狱使者般的保镖,看着他们身后那片被隔绝的、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的自由天空。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吞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泥土的腥气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她精心策划的逃亡,像一个蹩脚的笑话,在韩离布下的天罗地网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出现,只凭两道沉默的影子,就轻易碾碎了她所有的希望。

原来,她自以为是的挣扎,从未逃出过他的掌心。金丝雀的翅膀,早已被无形的锁链缚紧,连扑腾一下,都只是徒劳的自我消耗。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泥土,滚烫而屈辱。她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沾满草屑的掌心,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在这片被阴影笼罩的后院里,她像一只折翼的鸟儿,被彻底打回了原形。

深川的夜,华灯初上。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流淌的熔金,勾勒出冰冷而辉煌的天际线,一直延伸至远处与墨黑海平面相接的地方。海风带着微咸的气息,吹拂着“波塞冬号”顶层甲板。

这艘停泊在深川顶级私人游艇码头的庞然大物,是韩离移动的王国之一。流线型的船身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顶层甲板宽阔得如同一个微型广场。中央是一个无边泳池,池水在灯光映照下泛着幽蓝的光,与远处的海面连成一片。舒适的白色沙发组环绕着泳池,精致的吧台里,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正无声地调着酒。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槟的气泡声、悠扬的爵士乐和海水特有的咸腥。一切都极尽奢华,如同漂浮在海上的水晶宫殿。

然而,这极致奢华的背景,却像一幅巨大的、讽刺的幕布,映衬着琴远内心的荒芜与窒息。

她穿着一条韩离亲自挑选的银灰色吊带长裙,裙摆缀着细碎的碎钻,在灯光下随着她的动作流淌着冰冷的光泽,如同披着一条星河。颈间,那条镶嵌着“海洋之心”的铂金项链,在晚风中闪烁着幽邃的蓝光,沉重地贴着她的锁骨。她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站在甲板边缘的玻璃护栏旁,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露出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连续的反抗——装病、绝食、冷暴力、失败的逃亡——像一次次撞在无形铁壁上的自残,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只留下满身的挫败感和深入骨髓的疲惫。精神早已在反复的压抑和绝望中濒临崩溃的边缘。此刻,站在这艘象征着韩离无上权力和掌控的“波塞冬号”上,看着眼前这片看似广阔自由、实则被重重壁垒封锁的海天,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发出了濒临断裂的哀鸣。

她需要一个出口。哪怕只是徒劳的呐喊。

韩离就站在她身边不远处,背对着她,正与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低声交谈着什么。他穿着剪裁完美的白色亚麻衬衫和休闲长裤,姿态闲适而优雅,如同这片海域天生的主人。他偶尔侧过脸,俊美的轮廓在灯光下无可挑剔,嘴角噙着掌控一切的淡笑。

琴远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那份从容不迫的掌控感,看着这艘如同他意志延伸的冰冷巨轮……连日积压的恐惧、屈辱、愤怒、绝望,如同滚烫的岩浆,在胸腔里翻腾、冲撞,终于冲破了那摇摇欲坠的堤坝!

她猛地转过身,面向韩离。手中的香槟杯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杯中的金色液体晃动着,映出她眼中决绝的火焰。

“韩离!”

她的声音并不算大,甚至因为情绪的激烈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在舒缓的爵士乐和低语交谈的背景中,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所有的和谐与伪装。

甲板上所有交谈的声音都戛然而止。韩离身边的男人,吧台后的服务生,泳池边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女……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惊愕、探究、难以置信,齐刷刷地聚焦在琴远身上。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只剩下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和海风的呜咽。

韩离缓缓地转过身。他脸上的淡笑并未完全消失,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骤然降温的深潭,瞬间凝结成冰。他静静地、沉沉地看着琴远,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此刻燃烧的勇气和愤怒寸寸剖析。

琴远在他冰冷的注视下,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但她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背脊,像一株在狂风中挺立的、脆弱却倔强的芦苇。她迎视着韩离的目光,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破碎感:

“我不是你的藏品!不是一件需要精心擦拭、摆放在玻璃罩里供人观赏的艺术品!”她的话语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裂口,“我有血有肉!我会痛!我需要空间!需要……自由!”她艰难地吐出那个奢侈的字眼,眼中蒙上一层水雾,“你无时无刻的监视……像一张无处不在的网,勒得我喘不过气!连哭……都要算好分贝!”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还有……我的朋友……莫问……”她提到这个名字时,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祈求,“他只是我的朋友!一个普通人!求你……不要再去伤害他!不要再牵连无辜的人!”

最后的话语,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来的,带着绝望的哭腔,在寂静的甲板上回荡。

海风吹过,扬起她银灰色的裙摆和凌乱的长发,颈间的“海洋之心”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幽蓝的光。她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向神祇祈求怜悯的祭品,脆弱、绝望,却又带着一种燃烧生命般的、令人心悸的悲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韩离身上,屏息等待着风暴的降临。

韩离脸上的最后一丝淡笑消失了。他迈开长腿,一步一步,朝着琴远走来。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踏在琴远疯狂的心跳上。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海啸,随着他的靠近而汹涌扑来。他走到琴远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亵玩的优雅,轻轻抚过琴远颈间那条冰冷的铂金项链,指尖划过那颗价值连城的深蓝钻石,最终停留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那微凉的触感让琴远猛地一颤,几乎要瘫软下去。

“自由?”韩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海涌动的暗流,清晰地传入琴远和周围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温柔,“琴儿,你太天真了。”他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她仰起头,直视他深渊般的眼眸。

“你以为外面那个世界是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琴远的心里,“是阳光沙滩?是诗和远方?”他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冷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鹰隼,“不,那是一个巨大的、肮脏的斗兽场!充斥着贪婪、算计、背叛、和足以将你撕成碎片的獠牙!没有我的保护,你可能连一天都撑不下去!”

“琴儿,你过去那种日子,你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他微微俯身,靠近琴远的耳边,气息冰冷地拂过她的耳廓,用只有她能听清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你知道吗?你和我在一起后,有多少人羡慕你,嫉妒你,甚至增恨你,想要千方百计的诋毁你,伤害你,上次深川论坛的那件事,你难道忘记啦?”

他刻意加重了“深川论坛”几个字,语气里的掌控与威胁不言而喻。

“至于莫问,我很欣赏他的才华,只要他不再对你有所觊觎,也愿意完成我交给他的任务,心甘情愿的为我所用,我会好好关照他。”

琴远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看着韩离近在咫尺的脸,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上,此刻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冷酷的悲悯。他不仅没有停止对莫问的“关照”,反而用更“温柔”的方式,将威胁的绳索勒得更紧!

“你以不再平凡,我为你打造的生活,是很多人这辈子都无法拥有的。”韩离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颈间的钻石锁链,动作温柔得如同情人低语,眼神却冰冷如寒潭,“隔绝了风雨,挡住了獠牙,给了你世间最好的一切。这,就是我保护你的方式。”他凝视着琴远眼中瞬间熄灭的光芒,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威压,“因为,你是我的琴儿。是我珍视的……家人。”

“家人”两个字,如同沉重的枷锁,轰然落下,砸碎了琴远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她眼中的火焰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身体里支撑着她呐喊的那股气,瞬间消散。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美丽人偶,僵立在韩离面前,任由他冰冷的手指停留在她的颈间。

甲板上死寂一片。只有海风呜咽着,吹拂着琴远冰冷的裙摆,和颈间那颗名为“海洋之心”、此刻却象征着永恒禁锢的幽蓝钻石。

“波塞冬号”顶层主卧的露台,如同悬浮在深川璀璨夜景与墨黑海面之间的一颗孤星。巨大的落地玻璃门隔绝了游艇内部的喧嚣,只留下海风穿过栏杆的细微呜咽,和远处城市隐约的嗡鸣。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卷起琴远单薄睡裙的裙摆。

她抱膝蜷缩在露台冰凉的藤编沙发里,像一只被风雨打湿、无处可去的雏鸟。银灰色的长裙早已换下,此刻身上只有一件丝质的白色吊带睡裙,在月光下泛着脆弱的光泽。颈间那沉重的钻石项链终于被取下,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红痕,如同无形的烙印。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丝丝缕缕粘在苍白冰冷的脸颊上。

几个小时前甲板上的对峙,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韩离那番“保护”与“家人”的宣言,如同最坚硬的冰锥,彻底凿穿了她摇摇欲坠的心防。她不再愤怒,不再挣扎,只剩下一种被抽空后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像一只被拔掉了所有尖刺的刺猬,只剩下柔软脆弱的肚皮,暴露在寒冷彻骨的夜风里。

露台的门被无声地滑开。一股冷冽的气息混合着海风的咸腥涌了进来。

琴远没有回头,身体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知道是谁。

韩离走了进来。他没有开灯,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轮廓。他换下了晚宴时的正装,穿着一身深色的丝绒睡袍,衬得他面容在月色下愈发俊美而……遥远。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牛皮纸文件袋。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琴远蜷缩的沙发旁,停住脚步。月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在她身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琴远依旧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只露出一个脆弱的后颈和凌乱的长发。她不想看他,不想再面对那双能洞穿一切、也能轻易碾碎一切的深眸。

韩离的目光落在她蜷缩的身影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伸出手,将那个陈旧的牛皮纸文件袋,轻轻地、无声地,放在了琴远身侧的藤编茶几上。

“给你的。”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露台上响起,低沉而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琴远埋在臂弯里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韩离没有再停留,也没有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她蜷缩的背影一眼,转身,无声地离开了露台。玻璃门在他身后轻轻滑拢,隔绝了他离去的身影。

露台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风声和海浪声。

过了许久,久到仿佛时间都已凝固。琴远才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抬起了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空洞而迷茫。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突兀出现在月光下的牛皮纸文件袋上。

那是什么?“恋爱契约”?包养合同?还是……对她白日“僭越”的最终判决书?

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麻木,她伸出手,指尖冰凉而颤抖,触碰到文件袋粗糙的表面。很轻。她迟疑了一下,解开了文件袋口缠绕的白色棉线。

里面没有文件,没有判决。只有几张薄薄的、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卷曲的纸张,似乎是从一本旧书上小心翼翼撕下来的。

她的指尖触碰到那粗糙而脆弱的纸张,心猛地一跳。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将纸张抽了出来,借着清冷的月光,低头看去。

只看了一眼,她的呼吸瞬间停滞!

月光下,纸张上印着的,是密密麻麻、早已模糊不清的五线谱!那些跳跃的音符,那些熟悉的旋律走向……一首早已湮没在时光尘埃里的钢琴曲!是《月光下的风车》!一首她童年时在外婆家老式钢琴上磕磕绊绊弹奏过的、早已绝版的冷门练习曲!她曾经那么喜欢它欢快的旋律,后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完整的乐谱,成了她童年一个小小的、早已被遗忘的遗憾!

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他怎么知道?!他怎么会找到这个?!

“这是我托人从你老家的旧书摊上得到的,琴儿,你应该找了它很多年吧?”韩离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微弱光芒,知道他的筹码击中了要害。

她颤抖着,急切地翻动着这几张残破的乐谱,如同捧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月光清晰地照亮了纸张上岁月留下的痕迹和模糊的印刷墨迹。就在她翻到最后一张乐谱时,一张小小的、边缘已经磨损发毛的黑白照片,从乐谱的夹页中,悄然滑落出来,飘落在她冰凉的膝盖上。

琴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屏住呼吸,颤抖着指尖,小心翼翼地捻起那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已经非常陈旧,色彩早已褪去,只剩下模糊的黑白影像。画面有些晃动,背景是模糊的绿色,像是一片草地。照片中央,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对着镜头咧开嘴,笑得没心没肺,露出几颗漏风的乳牙。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小小的手里,紧紧抓着一架木头做的、涂着简陋红漆的小风车。

而在小女孩身边,蹲着一个慈祥的女人。女人穿着朴素的连衣裙,面容在褪色的照片和模糊的焦点下已经有些难以辨认,只能看到清秀的轮廓和温柔的笑意。她的一只手,正轻轻搭在小女孩的头顶,指尖流露出无尽的宠溺。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琴远空茫的识海中炸开!所有的麻木、疲惫、绝望,都在这一瞬间被这张小小的旧照片炸得粉碎!

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女孩……是她!是她自己!童年模糊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疯狂涌现——外婆家院子里的青草香,木头风车在夏风中呼啦啦转动的声响,还有……还有身边那个温柔笑着的女人……

是外婆!那个在她不到五岁就因病撒手人寰、面容在漫长岁月里早已模糊成一片温柔光影的外婆!

巨大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琴远摇摇欲坠的心防!她死死攥着那张小小的照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照片上,洇湿了那模糊的黑白影像,也砸落在她冰冷的膝盖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外婆……桂花糖藕……童年遗失的绝版乐谱……还有……外婆模糊却温柔的笑容……

韩离!他用她心底最柔软、最疼痛的角落,精准地击碎了她所有的壁垒!他用她逝去的童年和再也无法拥抱的亲情,编织了一张更温柔、也更无法挣脱的网!

露台上,海风呜咽依旧。琴远蜷缩在冰冷的藤椅里,紧紧攥着那张承载着童年与外婆的旧照片和那几页残破的乐谱。泪水无声地汹涌流淌,滑过她苍白的脸颊,流进凌乱的长发里,留下冰冷湿漉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泪水终于渐渐干涸。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脸上的泪痕犹在,眼眶红肿,但那双曾盛满绝望和空洞的眸子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彻底熄灭了,沉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她站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无声地走回灯火通明的卧室。巨大的穿衣镜映出她此刻的模样——脆弱、苍白、眼角眉梢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浓重的倦意。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条被她取下不久的、镶嵌着“海洋之心”的铂金项链。

冰冷的金属触感贴在掌心。她对着镜子,动作有些僵硬地,将项链重新戴回自己的颈间。那颗深蓝色的巨大钻石,再次沉沉地坠在她纤细的锁骨下方,闪烁着幽邃而冰冷的光芒,如同一个永恒的封印。

镜中的女孩,看着那颗象征禁锢的蓝钻,看着镜中那个苍白而陌生的自己。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对着镜子里的影像,牵动了一下嘴角。

一个微笑。温顺的,依恋的,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一丝被抚慰后的脆弱。如同无数次在韩离面前练习过的、最完美的面具。那笑容,精致得如同博物馆里陈列的瓷器,光洁无瑕,却冰冷得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

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心底一片被冰封的荒原。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个重新戴回钻石枷锁、展露温顺微笑的琴远。

她知道,她再也飞不出去了。她的羽翼,连同她的灵魂,都已被那温柔的镣铐,永远地锁在了这片由韩离构筑的、金碧辉煌的囚笼里。

露台巨大的落地玻璃门外,韩离的身影不知何时去而复返,静静地伫立在阴影里。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他指间那枚黑玉戒指,在幽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深不可测的暗芒,如同蛰伏的兽瞳。

他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卧室里那个对着镜子、展露完美微笑的纤细身影上。看着她颈间重新闪耀的“海洋之心”,看着她脸上那无懈可击的温顺表情。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掌控一切、洞悉人心的漠然。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深川墨黑的海平面尽头,在那片被城市霓虹映照不到的深邃海域之下,一个巨大到令人心悸的、如同远古海怪般的阴影轮廓,正无声无息地迫近。

那是“波塞冬号”母体的阴影。如同潜伏在深渊中的巨兽,正缓缓张开它冰冷的獠牙。

《溺痕:十三重锁链》

月光石沉入锁骨的浅湾,

蓝钻的潮汐漫过警戒线。

栖木悬浮于雾镜中央,

羽翼收拢所有折返的光。

金笼的栅栏长出珊瑚林,

每根都缠绕着未唱完的夜曲。

而湿痕在镜面蜿蜒爬行——

那是溺亡的涟漪最后的拓印,

蒸发前凝成盐的星群。

当深海吞没施坦威的余震,

乐谱的灰烬在胃里结晶。

你颈间并置的冷暖矿脉,

是自由沉船时

永不消磁的,双生烙印。

笼中的金丝雀,在短暂的、用生命呐喊的反抗后,终究还是在饲主恩威并施的牢笼前,收敛了所有试图啄开缝隙的喙与爪。它安静地栖息在华贵的栖木上,颈间的宝石锁链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驯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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