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那份需求文档上。“黑金”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钢针,扎在他的视网膜上。他几乎能想象出韩离坐在某个金碧辉煌的私人会所里,漫不经心地提出这个要求时的神情——那种掌控一切、将他人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神情。为了琴远……这个念头像淬毒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痛楚,却也榨取出更强烈的、近乎偏执的狠劲。他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白痕。
“还有,”莫问的声音更沉了几分,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硬,“方宏斌给了一个‘建议’开发周期。两个月。从设计到上线测试。”
“两个月?!”陈小波第一个吼出来,眼睛瞪得像铜铃,“他当我们是八爪鱼还是神仙?光是那个‘黑金’模块的底层架构和安全测试,没三个月都悬!更别说飞成的设计迭代和前端实现了!这老狗摆明了刁难!”
曹飞成转动压感笔的手指停住了,眉头紧锁:“两个月……除非压缩设计评审和用户测试环节,但这等于在赌,赌第一版就能戳中那帮挑剔鬼的□□。风险很大。”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赞同。
吴理更是吓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不…不行啊…问哥…代码…安全…要…要时间…测试…覆盖…两个月…肯定…肯定有漏洞…”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服务器被攻破、数据泄露的可怕场景,整个人都开始微微发抖。
莫问的目光缓缓扫过兄弟们或愤怒、或忧虑、或惊恐的脸。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刁难?方宏斌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又浮现在眼前,那眼神分明在说:“小子,签了字,就得按我的规矩玩。玩不起?那就滚!”韩离的身影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这份苛刻的期限之上。他胸口堵得发慌,琴远坐在韩离跑车里的画面再次狠狠刺痛了他。
“没有退路。”莫问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的决绝。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是几个深深的指甲印,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细微的血丝,他却浑然不觉。“两个月,就两个月。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他抬起头,眼中那点痛苦被一种近乎燃烧的狠厉所取代,像困兽最后的搏杀,“波哥,你重新排项目计划,所有功能点砍到最核心,并行推进,极限压缩。飞成,设计稿只出核心流程和高保真,细节边做边补。老幺,”他看向最胆小的吴理,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和一丝托付,“我知道你怕,但安全是我们的命门。我需要你拿出你全部的天赋,写出最坚固的代码,测试……我们陪你一起熬,用最短的时间,做最极限的覆盖。”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异常幽深,一字一句地说道:“记住,我们不是为方宏斌,更不是为韩离打工。我们是在用他们的钱,他们的资源,打造我们自己的武器。这把刀磨得越锋利,将来捅回去的时候,才越致命。”
空气仿佛凝固了。陈小波脸上的怒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战意,他重重地“嗯”了一声。曹飞成转动压感笔的手指重新动了起来,速度更快,眼神也变得更加专注锐利,那点疏离被一种投入战斗的冷冽取代。吴理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用力地点了点头,重新将颤抖的手指放回键盘上,开始疯狂地敲击起来,屏幕上的代码瀑布流般倾泻而下。
“好。”莫问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那份冰冷的需求文档上,手指在键盘上敲下第一个指令。宿舍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吴理急促的键盘敲击声、曹飞成压感笔划过数位屏的细微摩擦声,以及一种无声的、压抑到极致却又即将喷薄而出的力量,在四个年轻的身体里奔涌。
深川的夜,终于滑向最深的渊薮。窗外那些永不疲倦的霓虹,光芒似乎也被浓稠的黑暗吸走了几分锐气,变得朦胧而疲惫。503宿舍里,顶灯早已熄灭,只余下三块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幽冷光源,像漂浮在黑暗海面上的孤岛,倔强地抵抗着吞噬一切的困倦。
吴理像一尊凝固的雕塑,深陷在电脑椅中,只有指尖在键盘上以非人的速度高频敲击,发出密集如骤雨般的噼啪声。屏幕上是飞速滚动的、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流和不断弹出的调试信息窗口。他瘦小的身体紧绷着,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化不开的乌青,嘴唇因缺水而干裂起皮,脸色在屏幕蓝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长时间的极限压榨,让他脆弱的神经如同绷到极限的琴弦,每一次编译错误的提示音响起,都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的太阳穴,让他瘦削的肩膀无法控制地一阵阵抽动。
“唔…”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突然从吴理喉咙里挤出。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胃部,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敲击键盘的动作戛然而止。
“老幺!”坐在他侧后方的陈小波第一个察觉。他庞大的身躯立刻从自己的座位上弹起,动作却异常迅捷。他刚才正对着自己屏幕上复杂的项目进度甘特图和资源调度表拧眉沉思,强健的臂膀撑着桌沿,肌肉线条在昏暗光线下隆起。他一个箭步冲到吴理身边,大手直接覆上吴理的额头,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让他浓眉瞬间锁死。
“发烧了!胃又疼?”陈小波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和强硬,“撑不住就别硬撑!药呢?上次给你买的胃药放哪儿了?”他不由分说地拨开吴理试图继续摸键盘的手,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吴理杂乱的书桌,动作粗暴却透着十足的关心。他很快在一个泡面桶旁边找到了药盒,熟练地抠出两片胃药,又抓起自己桌上还剩半瓶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塞到吴理手里:“吃了!立刻!马上!”
吴理疼得浑身发颤,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在陈小波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只能虚弱地点点头,颤抖着把药片塞进嘴里,就着冰凉的矿泉水咽了下去。
靠在窗边、正对着数位屏精修一个会员卡片翻转动画细节的曹飞成,也被这边的动静打断了。他放下压感笔,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酸涩的眉心。屏幕上,那张虚拟的黑色镶暗金纹卡片正在优雅地旋转,光影流动,奢华感十足。他起身,走到自己那个小小的储物柜前,打开。柜子里井井有条,衣物叠放整齐,旁边立着几个画筒。他拿出一盒进口的苏打饼干——包装精致,和他日常消费的咖啡属于同一档次——走回来,轻轻放在吴理桌上,声音带着他特有的、微凉的平静:“先垫一下,空的胃更受不了刺激。动画渲染还要十几分钟,我去楼下24小时便利店买点热粥。”他说完,没等回应,拿起桌上的手机和钥匙,转身就往外走,动作干脆利落。
“飞成…”莫问的声音从宿舍最里面的角落传来,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曹飞成脚步顿在门口,没有回头,只是侧了侧脸,轮廓在走廊透进来的微光里显得有些模糊。“很快。”他只丢下两个字,身影便消失在门外。
莫问坐在自己的床沿,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屏幕上不是代码,也不是设计图,而是一个加密的云存储界面。他刚刚上传备份完今天所有的项目文件和代码快照。此刻,他的手指悬在触摸板上,却久久没有动作。屏幕上,一个被隐藏得很深的文件夹图标,名字是简单的字母“Q”。光标在上面停留了太久,久到屏幕都开始自动变暗。终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抵抗的力气,指尖颤抖着,轻轻点了下去。
文件夹打开了。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是琴远。背景是深川大学图书馆外那片开得轰轰烈烈的凤凰木下。应该是初夏拍的,阳光很好,透过层层叠叠的羽状叶子和火焰般的花朵,洒下细碎的金斑。她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棉布连衣裙,怀里抱着几本书,微微侧着头,对着镜头笑。笑容清澈明亮,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温柔,嘴角弯起的弧度像初生的月牙儿,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阳光,纯粹得没有一丝阴霾。那是她最美好的样子,也是莫问记忆里最深的烙印。
莫问的呼吸骤然停止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粗暴地拧绞!尖锐的痛楚瞬间贯穿四肢百骸,比刚才吴理的胃痛要猛烈百倍、千倍!他猛地弓起背,像一只被沸水烫熟的虾米,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笔记本电脑边缘,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死死咬住下唇,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声几乎冲破喉咙的哽咽硬生生压了回去,只在唇齿间溢出一点破碎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泪水,滚烫的、失控的泪水,再也无法被强行禁锢,汹涌地冲破堤防,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键盘上,洇开深色的、不规则的水痕。屏幕上,琴远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在泪水的折射下,变得模糊、扭曲,像一场遥不可及、永远破碎的旧梦。
“操!”陈小波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愤怒和心疼。他几步跨到莫问床边,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伸出那双能轻易举起沉重杠铃的、布满薄茧的大手,带着千钧的力量和不容抗拒的温暖,紧紧箍住了莫问因为压抑哭泣而剧烈耸动的肩膀。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安抚,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传递过去,支撑住兄弟即将崩塌的世界。
“哭!哭出来!”陈小波的声音低沉,像闷雷滚过胸膛,“妈的,为了那姓韩的杂碎憋着,值当吗?琴远她……”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咬牙切齿地吼道,“她瞎了眼!被那王八蛋用几个臭钱蒙了心!你莫问是什么人?咱们兄弟是什么人?我们他妈的靠脑子!靠双手!光明正大吃饭!比那靠爹的杂种强一万倍!”
他越说越激动,手臂上的肌肉贲张,似乎想把这世道的不公都捏碎:“方宏斌那条老狗的话,就是放屁!什么□□底板捡面包屑?放他娘的狗臭屁!我们写出的代码,飞成画出的设计,哪一个不是实打实的本事?韩离算什么东西?他除了会投胎,会仗势欺人,他还会什么?他懂什么叫架构?懂什么叫用户体验?懂什么叫一行行代码熬出来的心血?”
陈小波的愤怒如同实质的火焰,在小小的宿舍里燃烧,也点燃了莫问心底冰冷的灰烬。莫问依旧低着头,抵着电脑,肩膀在陈小波铁钳般的手掌下颤抖着,泪水无声地流淌。但那股撕心裂肺的、几乎将他窒息的悲恸,在陈小波粗粝却滚烫的怒骂声中,奇异地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汹涌的情绪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蜷在椅子上、胃痛稍缓的吴理,苍白着脸,怯生生地看着这一幕。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安慰莫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他只是艰难地转过身,面对着电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那复杂的安全模块代码上。他的手指重新开始在键盘上移动,速度不快,却异常专注和用力,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灌注进那守护兄弟未来的代码长城之中。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了他眼中那份属于技术天才的、近乎偏执的坚定。
深川的黎明,像一幅被水洇开的、灰白模糊的劣质宣纸,带着挥之不去的潮气,缓慢而沉重地从天际线爬升上来。持续了一夜的雨非但没停,反而变本加厉,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503宿舍的玻璃窗上,发出密集而令人烦躁的“噼啪”声,汇成一片混沌的噪音,仿佛要将这间小小的宿舍彻底淹没。
宿舍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汗味、速食面调料包气味、电子设备散热后的焦糊味以及淡淡胃药苦涩的复杂气息。陈小波趴在自己的书桌上,呼吸粗重,发出轻微的鼾声,古铜色的手臂肌肉在沉睡中依旧虬结隆起,像蛰伏的猛兽。曹飞成仰靠在他的电竞椅上,头微微后仰,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闭着眼,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自觉地微蹙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手边还放着半盒没吃完的苏打饼干。吴理则蜷缩在椅子里,像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雏鸟,瘦小的身体裹在一条薄毯中,头歪在椅背上,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偶尔还发出一两声模糊的呓语,手指无意识地抽动,仿佛还在敲击着键盘。
只有莫问。
他独自一人站在紧闭的窗户前。窗玻璃被肆虐的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外面世界的霓虹灯光在雨水的扭曲下,变成了一团团晕开的、妖异而冰冷的色块,如同深渊巨兽流淌的脓血。宿舍里那点惨白的光线,在他身后投下一个孤绝而拉长的影子,凝固在地面上,像一尊沉默的石碑。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却又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指尖夹着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他却浑然不觉。烟头那点微弱的红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他眼底深处唯一未曾熄灭的、燃烧着痛苦与恨意的余烬。
方宏斌那张油腻而刻薄的脸,带着无尽的嘲讽,又一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你知道吗?在这个城市,在这个用金钱和眼泪浇筑的深川!穷人,根本不配拥有梦想!穷人想要实现梦想?你得先放下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像个最卑微的仆人一样,去伺候那些已经拥有财富的人!帮他们完成他们的梦想!去舔他们的脚底板!去捡他们掉在地上的面包屑!等你靠着这些,积累了足够多的资本!积累了足够践踏别人梦想的力量!你才有资格!才有底气!把你当年埋掉的那个发霉的梦想,再挖出来!拍掉上面的灰!假装它还是当初的样子……”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铁蒺藜,狠狠扎进他的大脑,反复搅动。琴远坐在韩离那辆线条冷硬、价值不菲的跑车副驾上的画面,与方宏斌的狞笑重叠在一起,形成最残酷的讽刺。被剥夺的屈辱,被轻贱的愤怒,还有那蚀骨灼心、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思念,像冰冷的潮水混合着滚烫的岩浆,在他体内疯狂冲撞!他需要发泄!需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牢笼!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猛地从莫问紧咬的牙关里迸发出来!那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撕裂灵魂般的痛苦和狂暴的怒意!他攥紧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皮肤下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凸!下一秒,那凝聚了全身所有愤怒、屈辱和绝望力量的拳头,裹挟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地、不顾一切地砸向眼前那片模糊的、映照着深渊般扭曲灯光的冰冷玻璃!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宿舍里炸开!
玻璃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面剧烈地震颤!蛛网般的裂纹,以他拳峰为中心,瞬间疯狂蔓延!冰冷的雨水立刻顺着裂缝渗透进来,蜿蜒流淌,带来刺骨的寒意。
“莫问?!”
“问哥!”
“我靠!”
沉睡中的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玻璃碎裂声惊得瞬间弹起!陈小波猛地抬头,眼中睡意全无,瞬间布满血丝,肌肉贲张的身体像炮弹般弹射过来!曹飞成豁然睁眼,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震惊和慌乱。吴理更是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薄毯滑落,瘦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脸色惨白如纸,惊恐地看着莫问那只鲜血淋漓、依旧抵在破碎玻璃上的拳头!
鲜血,刺目的鲜血,正顺着莫问的指缝和破裂的玻璃缝隙,蜿蜒而下,在模糊的雨痕上洇开一片惊心动魄的暗红。雨水混合着血水,滴落在窗台和地上,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滴答声。
陈小波第一个冲到莫问身边,大手一把抓住莫问鲜血淋漓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嘶哑:“你他妈疯了?!”
莫问猛地转过头。
陈小波的话戛然而止。他看到了莫问的眼睛。
那不再是昨夜被痛苦和泪水淹没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的东西,让陈小波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心头都猛地一悸!那是被地狱之火反复淬炼过的眼神!冰冷、暴戾、绝望到了极致,却又从这绝望的灰烬里,升腾起一种不顾一切、玉石俱焚的疯狂和偏执!那是一种被彻底逼入绝境后,凶兽亮出的獠牙!
“方宏斌的话,是臭狗屎。”莫问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淌血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但韩离……他夺走的,我要亲手拿回来!”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玻璃裂缝外那片被暴雨和霓虹扭曲的、光怪陆离的城市森林,眼神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匕首,“用我们写的代码,用飞成设计的界面,用这个该死的APP!把它变成我们的台阶!踩着他的钱,他的资源,爬上去!爬到足够高!高到能把他韩离,连带着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他妈踩进泥里!”
他猛地抽回被陈小波抓住的、鲜血淋漓的手。剧烈的疼痛传来,反而让他的眼神更加清醒、更加疯狂!他无视了顺着手臂流下的血线,任由那刺目的红滴落在宿舍冰冷的水泥地上。
“两个月!不是方宏斌的期限!是我们的!”他几乎是咆哮出来,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盖过了窗外的暴雨声,“我们不仅要按时完成!还要做得比他想象的更好!更无懈可击!让方宏斌这条老狗,让韩离那个杂种,无话可说!挑不出半点毛病!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唯一能撕开这金钱牢笼的机会!”
他染血的拳头,再次重重地砸在那片布满裂纹的玻璃上!更多的碎屑簌簌落下!
“要么踩着他们上去!要么,就一起在这深川的烂泥里烂掉!”莫问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宣告,带着毁灭与新生的决绝,“没有第三条路!”
死寂。
宿舍里只剩下窗外狂暴的雨声,和莫问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
陈小波看着莫问那只染血的拳头,看着他眼中那疯狂燃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焚毁的火焰,胸膛剧烈起伏。几秒钟后,他猛地抬起自己那只同样布满茧子、充满力量的拳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撞在莫问那只抵着破碎玻璃、鲜血淋漓的拳头上!
“砰!”
一声闷响,比刚才玻璃碎裂的声音更加沉重,更加震撼人心!血珠飞溅!陈小波的眼神,也彻底被点燃,充满了同样狂暴的战意和兄弟间生死相托的火焰!
“干他娘的!”陈小波的怒吼炸响,“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两个月就两个月!老子倒要看看,这深川的天,是不是真他妈姓韩!”
曹飞成不知何时也站到了窗边。他看着那两只紧抵在一起、鲜血混合的拳头,看着那片象征着禁锢、此刻却被暴力打破的破碎玻璃。窗外扭曲的霓虹光芒,透过碎裂的纹路,诡异地映照在他清冷的眸子里,跳动着一种奇异的光。他脸上惯有的疏离和嘲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于献祭般的专注。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无比坚定地,将自己那只修长、用来描绘奢华与神秘的手,覆在了那两只染血的拳头之上。三只手,带着不同的力量、不同的温度,却在此刻紧紧交叠,共同抵着那冰冷的、布满裂痕的现实壁垒。
吴理瘦小的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他看着那三只交叠的手,看着飞溅的血迹,看着莫问眼中那骇人的火焰,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但当他目光扫过莫问鲜血淋漓的手,扫过陈小波和曹飞成脸上那份决绝,一股从未有过的、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勇气,竟奇迹般地在他瘦弱的胸腔里滋生出来。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吸进这世界上所有的氧气来壮胆,然后颤抖着、踉跄着,也扑到了窗边。他伸出自己那双因为长期敲击键盘而显得过于纤细、此刻却不再颤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虔诚,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将自己的手,盖在了最上面!
四只手!
一只染血疯狂,一只贲张怒放,一只修长冰冷,一只纤细颤抖。
四只手,带着各自的伤痕、力量、天赋和恐惧,如同四根紧紧拧在一起的钢索,带着足以绞碎一切阻碍的决绝,死死地抵在那片被莫问的拳头砸开裂缝的、冰冷而模糊的玻璃窗上!
窗外,是深川无边的雨幕和扭曲的霓虹深渊。
窗内,是503宿舍死寂中燃烧的、无声的誓言。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温热的血水,顺着破碎的纹路,在玻璃上肆意流淌,蜿蜒出一道道惊心动魄的痕迹,如同战书,如同墓志铭,也如同……通向未知未来的、染血的甬道。
《未冷的月光,淬火的钢》
裂痕如碑,凝着暗红的痂,
四双手叠印,在雨夜淬火的窗。
深川霓虹在碎纹里流淌,
镀金的牢笼,投下森冷的幢幢影。
磐石的肩,扛起反击的穹顶;
幽焰的指尖,在代码深渊筑墙;
裂帛的笔锋,剖开奢靡的虚光。
风暴眼中,熔岩在沉默下奔涌。
思念是猝不及防的冷箭,
射穿疲惫的盾——那旧日底片:
凤凰木燃烧,白裙曳着光,
发间跳跃的碎金,笑容清澈如未冷的月。
泪水咸涩,在键盘洇开无声的汪洋。
一只厚重的手,按上颤抖的脊梁,
低吼驱散绝望的霜:
“哭出来!我们,比那阴影更亮!”
无声的饼,苍白的守护,
兄弟的温度,是深渊唯一的炉膛。
看啊:
未冷的月光,融入淬火的钢,
在尊严的代码里奔流,
在像素的阶梯上生长。
踏碎牢笼,夺回星光,
紧握的手,
在深川的熔炉里,
百炼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