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令仪暗叹,抚了抚他的头发:“我不伤心,你想哭就哭,以后我们就不来这里了哦。”
玉哥儿不说话了,直直盯着那棺椁看了一会儿,低头擦了擦眼睛,道:“我哭不出来。我想爹爹下葬的时候,哥哥弟弟妹妹们都在为他哭,爹爹也不少我一个人的眼泪。”
冯令仪摇摇头。
她往火盆中添了一些纸,心中默道:“看了这一回,以后我就不过来了。你也别再入我的梦。”
下一刻,火势骤然大了起来,火苗上蹿,直直舔到冯令仪的头发。
玉哥儿惊呼起来,连忙解下计迎给他佩戴的小水囊,掰开塞子往那火星上浇。
头发却已经被烧了一些了,连束发的木簪都挂不住,叮当落在地上。
冯令仪的头发散在肩上,她伸手抓着被烧焦的发梢,定定看了一会儿,忽然拿出袖刀,将一截头发齐齐割下,喂进火炉中。
玉哥儿不安地喊:“娘……”
冯令仪安抚地朝她笑了笑,随手理了理头发,长度刚刚遮过耳朵,想象了一下现在的模样,应该奇怪得很,笑容不禁真实了一些。
离开的心情更加急切了,冯令仪照顾着盆中的火渐渐熄灭,才叫玉哥儿:“妞妞,我们回家哦。跟爹爹说再见。”
“爹爹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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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玉哥儿像是累着了,明明来时已经睡了很久,还是无精打采的:“娘,我好困哦。”
冯令仪将他抱进怀里:“那你睡吧,到家我叫你。”
玉哥儿点点头,在她怀里缩了缩,没多久呼吸便均匀了。
冯令仪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养神想事情。
回家已经是日暮了,她不知何时睡着的,被冯呈叫醒,掀开帘子才发现已经到家门口了。
低头一看,玉哥儿还保持着刚睡着的姿势,脸蛋都红扑扑的。
冯令仪轻声喊他:“宝贝,到家了。”
不见动静。
冯令仪便捏了捏玉哥儿的脸颊:“玉哥?”
还是没有动静。
睡得再沉,这么喊也该醒了。
冯令仪没来由地心里一慌,声音大了些:“玉哥?玉哥!冯呈!”
帘子被拉开。
“怎么了?”
“去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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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京城,自然是能请太医便请太医。吴传周跟着他祖父吴太医一起过来了。
祖孙二人进府时,玉哥儿已经烧得浑身滚烫。
吴太医把了脉,一面吩咐吴传周写方子一面飞快地施针,汤药熬好灌下去,玉哥儿才算消停,嘴里总算不咕囔着说些听不懂的胡话了。
冯令仪也总算定下心神,抽出些精神来询问。
“回想想这几日都照顾得仔细,今日也没见伤寒的迹象,怎么就好好地发起热来了?”
吴太医跟柳树胡同是十几年的交情了,很是熟稔,说话也不用避讳什么,沉吟着道:“方才说你带哥儿拜谒景陵,陵寝岂是这样的小孩子轻易能进去的,脉象上挺奇怪,看不出病因,但想来应是惊厥所致。”
冯令仪愧道:“他不说,路上看着也正常,我没想到……仅此一次,我也不打算再带她去的。”
吴太医点头,又道:“我看哥儿的脉象,身子骨虚,像是早产没养足元气的?”
冯令仪连忙点头:“正是。可有什么法子补救不曾?”
“先天的事,也只能后天多加调养以补益,这也非一日之功,长久地上心才是。”
冯令仪略沮丧,吩咐人按照医方去准备之后几日的药材,将吴太医祖孙送了出去。
回来被计迎叫去商量事情。
“哥儿这样也不是个法子,三灾八难的,又是早产,忒可怜了些。我听说市井间有认木石做干亲以求护佑的,你看怎么样呢?”
冯令仪看看床上的玉哥儿,苦笑道:“我把他生得不好,有什么法子都愿意一试。这有什么不行的。就照二娘说的办吧。”
无论如何,小丫头总算是渐渐好转了。
院子里种着积年的老槐树,冯令仪选了最年长的,足有三百年高龄,请来阴阳先生指点礼数,让下人们在那百年的槐树上挂起九尺红绸,树前摆下香案供果,竹竿上缠绕鞭炮,一点上火,噼噼啪啪地燃起来。
玉哥儿乖乖在案前跪下纳头,懵懵懂懂地跟着冯令仪教他的话:“树妈妈,树妈妈,保佑玉哥平安长大,长命百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