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皇帝登基,从即日之时起便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寝了。启仁皇帝的陵墓名为景陵,孝端皇后的梓宫便在主墓室中。
献文太子附葬于景陵。
玉哥儿随了冯令仪小时候的作息,用完午膳雷打不动地犯困,上了马车,眼睛便有些睁不开了,窝在她怀里问:“娘,我们到底去哪里呀?”
冯令仪将儿子抱紧了一些:“去给你爹上炷香,磕个头。”
玉哥儿便不出声了,过一会儿冯令仪再看,小男孩闭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马车走得稳当,一路出了燕京腹地,直往皇陵而去。
“老爷,到了。”
冯令仪闻得此言,正要叫醒玉哥儿,忽然听见熟悉的一声:“令仪,你既要来景陵,怎么不直接告诉我,反而请托别人?”
冯令仪有些惊讶,忙下了马车:“梁二,怎么是你来?”
她不好带着玉哥儿来景陵,便事先说通了看守景陵的禁卫,空出些时候,让自己单独前来,省的叫人看见玉哥儿起疑。
梁胤常笑道:“大事上我没帮着你忙,小事你也不肯麻烦我了?竟然如此生分吗?”
冯令仪连忙道:“哪里的话,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自己能解决的,何必三托四请的?平白惹是非。我实在不知道你还管着景陵禁卫,这是西山大营的差使吗?”
梁胤常点头:“若非发现手下巡查有间隙,多问了一句,我还不知你要来景陵。身体可大好了?手康复得如何?”
冯令仪将对冯叔夜的说辞原样讲了一遍,又道:“还没谢过你当时为我上书求情……”
话没说完,梁胤常已经摆手打断了,道:“这算什么,只是写几个字的功夫而已。可惜我不在北镇抚司当差,不然你也不必受这么多磋磨。”
冯令仪笑道:“这是说的什么话?就算你在北镇抚司,难道还能为我徇私?那我岂不是害了你?原是我的造化,梁二哥万别说了。”
她心里明镜似的。
梁胤常虽然不在北镇抚司,梁懋梁伯父却是京卫指挥使,比余练的职衔更高。
有什么好说的呢?
梁伯母怪她“引诱”梁胤常,一直到她假成亲过了两年,都去沧州了,梁胤常才肯娶亲,却同妻子感情不睦,又不纳妾,至今未有子嗣。
梁伯母曾经上门来过的,话里话外的意思,要她自重,离梁胤常远一些。只是话没说完,便被梁胤常赶来拦了回去。
梁懋夫妻是京城出了名的感情和睦。
……帮她是人情,不帮也是本分,何况当时她的情况危险,寻常人恨不得离得远远的,生怕沾上边,何必苛求?
她确实不在意。
梁胤常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冯令仪爽快道:“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你今年也该二十四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还是为伯父伯母考虑些,省得叫他们担心。”
梁胤常短促地笑了一声。
身后的马车传来些动静,冯令仪回头看去,见玉哥儿正在下车。
梁胤常讶然:“这是……?”
冯令仪招手让玉哥儿过来:“是我的儿子。玉哥,给梁伯父请安。”
玉哥儿道:“梁伯父。”
梁胤常有些失魂落魄:“是你的?我记得你太太好像没有生养过……”也没听说他收了什么内宠。
冯令仪笑道:“是养子,在沧州时收养的。你看他同我长得像不像?我寻思着是个缘分,就将他带回家了。”
梁胤常闻言,面上渐渐恢复了稳重,仔细看了看玉哥儿,肯定道:“像,若是不说,还以为是亲生的。几岁了?”
玉哥儿照着提前嘱咐过的回答:“我五岁了。”
他身体不好,个头也长得慢,说成五岁,也瞧不出异常。
梁胤常在身上摸了摸,笑道:“你不提前和我说,我都拿不出适合给小侄子的见面礼了。”解了块荷包给玉哥儿:“买糖吃吧,明日伯父送你个像样的。”
玉哥儿仰头看了看娘,见她颔首才接过荷包道谢。
冯令仪牵起玉哥儿的小手:“他进了京城,也没怎么出门逛过。我今日正好有空,才带他来看看。今日还要回皇城,不能耽搁太久,我们这就过去了。我知道献文的墓室,不用麻烦你带路。梁二哥,你自去忙吧。”
梁胤常应道:“我已经打点过了,你待多久都成,有事就叫我。”
冯令仪点头,带着玉哥儿往陵墓深处去。
献文刚刚下葬不久,墓室中昏暗幽黑,金丝楠木棺椁摆放在巨大的冰台面上,正前是祭台和供桌。
冯令仪蹲下来搂着玉哥儿发颤的小身子,安抚道:“别怕,别怕啊,娘陪着你。你给爹爹磕个头请安吧,叫他看看你的模样。”
玉哥儿小声道:“爹爹能看见我?”
冯令仪了无趣味:“谁知道呢,权当放个心了事。”
玉哥儿听不懂,但能察觉出娘心情不大好,便乖乖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冯令仪有些奇怪:“你怎么不哭啊?”之前刚知道此事,哭得那么厉害。
玉哥儿看了看她,摇头道:“娘也不哭。我要是哭了,娘会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