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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之后放了大晴,天空水洗一般,一碧万顷,格外疏阔。
今日出小月,计迎昨日千万嘱咐下人们及早烧热水准备,冯令仪起身时,刚好能洗发沐浴。又是夏日,一整个月没怎么沾过水,身上都快闷出味道了,她结结实实洗了一个时辰,从卧房中走出来时,日头早已高升了。
玉簪笑道:“老爷清早没用多少早膳,不如去花厅再吃些点心?太太正在那边陪着哥儿玩耍呢。”
冯令仪从善如流。
花厅中的大窗都打开了,凉风习习,花香清淡,很是畅意。
玉哥儿正在花荫下踢毽子,被何五儿提醒了,抬头看见她,一溜烟跑过来:“娘……冯冯,你可以出门啦?”
冯令仪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心中微微一沉,笑道:“你吃早膳了没有?昨日跑圈儿了吗?”
玉哥儿得意道:“我早膳喝了两碗虾仁粥,跑圈儿也一日不落下呢!冯冯,你是不是养病养好啦?可以带我出门玩了吗?”
冯令仪故作沉吟:“嗯……还得再看几日表现。”
何五儿笑着将玉哥儿牵走:“乖乖,让冯冯吃饭,吃了饭再缠她啊。”
冯令仪在桌边坐下,不急着用膳,转头问对面专心看账册的计迎:“二娘,玉哥最近是不是瘦了些?我瞧着她脸色也不大好看,白了不少。”
计迎闻言,抬头朝玉哥儿那边看了看,有些疑惑道:“是吗?你一个月不出门,乍一见她,兴许眼睛更尖些。我是日日瞧着他,不太能看出来差别。不过,大夫三日一诊脉,倒没说有什么不周到的。”
冯令仪想了想,只觉是自己多心了也不一定,只得暂时搁置下疑虑。
才吃了两块麻叶糕,门房报有客来访。
计迎忙让冯令仪去正院待客。
来人穿青色鹭鸶补子服,戴乌纱帽,手里捧着一封明黄色的折子。
冯令仪惊喜道:“叔夜兄,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趋步相迎。
冯叔夜笑道:“我不来,你还不知道何时上任呢!来,这是吏部的到任书,拿好了,若是丢失,你可进不去户部的大门。”将折子递过来。
冯令仪翻开扫了两眼,果然是吏部所发,上面盖着的吏部尚书官印,署的是张首辅的名字。
职位自然是早就知悉的,户部度支主事,正六品。上任的日子是八月初一,还有近半个月的日子。
她因卷入献文的薨逝风波而被贬官,但是京城官场上有句俗谚,户吏礼工刑兵,富贵贫贱威武。户部富,吏部贵,工部就是要饭的,做工程要管户部要钱,官员升职考核要看吏部的脸色。
此番从工部到户部,虽然品阶下降,但是福是祸,尚且没有定论。
她合上折子,笑道:“敢情叔夜兄如今在吏部高就?”
冯叔夜哈哈笑道:“难得听你一句奉承。不在吏部,怎么轮得到我来给你送上任书?”上下打量冯令仪一回,关切问道:“身体可大好了?我听说你受了刑,恢复得如何?”
冯令仪晃了晃手指,绫布是前些日子才拆下的,伤口已经长出了新肉。
她笑吟吟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哪里那么快好全。不过也算万幸,好歹现在已能握笔了。叔夜兄喝茶,尝尝我家的雪顶含翠,是今年刚收上来的。”
冯叔夜朝奉茶的丫鬟道了句谢,品了一口,赞道:“果然好。”放下茶盅:“幸亏手没落下什么顽疾,不然就坏了仕途了。”
冯令仪着实不在意:“能捡回一条命,你们还愿意与我来往,我已经知足了。”
冯叔夜摇了摇头:“话不是这么说。此番实在可惜,若是没有这一回的事,令仪你定然不止于今日六品的官衔。”
冯令仪听他这话似乎别有深意,便凝神注意。
冯叔夜道:“你这一个月闭门养病,等闲不见客,与坐井观天也无异了。河道府这两年的差事办得极好,黄河涨完水,沿岸的百姓不受水患之扰,都联名上书感谢河道府。朝廷已经开始议功了。你从前的上司赵君宜,如今已升了正经的副总河!”
语气里满是钦羡。
冯令仪说不上来的高兴,笑道:“赵大人帮了我很多,他升官是应该的!他也早该升官了!我没什么不平的。”见玉簪又上了一碟点心来,忙道:“叔夜兄,这是家里厨子新做的点心样式,从南边传来的,你试试。”
冯叔夜拈起一块送进口中,含糊道:“你倒是一点也不上心。不吃了,我留得也够久,吏部忙得直跌脚,我是揽了这差事出来躲清闲的,该回去了。走了啊!别送!”又拈了块点心,起身大步走了。
用午膳时,计迎看了冯令仪几回,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笑得这么好。”
冯令仪摸了摸脸,拿公筷给玉哥儿夹了筷醋溜鱼:“没事,没事。吃完饭,下午和我出趟门哦。”
何五儿随口问道:“去哪儿?不睡了午觉再走?”
“远得很,不下一个时辰呢。路上再睡吧。”
计迎便吩咐丫鬟:“去少爷屋里拿床被子放在马车里,省得路上吹风着凉了。点心水囊也备好。”
丫鬟答应着去了。
玉哥儿吃了那块鱼肉,有些兴奋道:“冯冯,我们去哪里啊?去大兴吗?”
冯令仪笑了笑,只答后半句:“大兴离京城,一个时辰的路程可不够,起码要一整日呢。鱼肉好吃吗?”
“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