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手臂没脱臼,此刻,元嘉真想给他一巴掌,顺便问问他,为何不信她是公主?
出现在荒郊野岭,脏兮兮的公主,难道就不是公主吗?
虽然元嘉什么都没说,可心思全写在眼睛里了,被宋阳窥探个一干二净。
她的眼睛在说:归根结底,你也有责任。
宋阳静静望着她,不动声色地道:“想想方才你要斗饿狼的模样,不是什么都不怕吗……疼的话,公主就抓紧我吧。”
元嘉攥紧他袖子的同时,宋阳的心头也猛然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紧接着,一些尘封在脑海里的回忆,纷至沓来……
阵阵呜咽声过后,元嘉的手臂终于被接上,郎中从长青手中接过绷带与夹板,一圈一圈地缠绕着。
此事耽搁了许多时辰,太阳快落山了,大雾也早就散了,而那个手臂脱臼的少女,已经无法骑马了。
宽敞的马车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是郎中包裹在绷带里的接骨药。
宋阳端坐于车中,元嘉则在右侧,此刻正撩开窗帘,饶有兴致地望着外面的风景,没有丝毫想与他说话的意思。
他道:“公主。”
元嘉看了他一眼:“现在知道本公主是公主了?”
“平白无故,公主为什么会出现皇都外的山林?”
他眉眼极其好看,柔中透冷,一副女儿家都无不被迷住的深沉,是谁见了都忍不住夸赞的绝世的好样貌。
可却,并没有吸引那小公主半分。
似乎在她眼里,马车外的大树、青草、田野,飞过的喜鹊……远比男人要好看的多。
阳光撒在小公主的发顶,是温暖的栗色。
见她把注意力放在外面,宋阳微微加重了声音:“我听闻,大元的开国公主元嘉,十岁时便被禁闭在寝宫之中,终日不能出,她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而是在皇宫之中。”
一听这话,元嘉急忙辩解: “我真是元嘉,至于出现在这里,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元嘉不以为然道:“秘密是用来交换的,宋城主告诉本公主自己的来历,本公主就告诉宋城主。”
她年纪虽小,却从不被旁人动摇,也不会对任何人,卸下防备。
得到这样的回答,宋阳并不讶异,于是说:“老城主仙逝,我继任新城主,准备来到皇都,熟悉皇都的各家粮号。”
“丰绕城与皇都也有粮食流通吗?”
“有。”宋阳答得流利,“除了米面,丰绕城的茶叶、蚕丝、鱼儿……皆会在天下各处流通。”
“怪不得富得流油,丰绕城的银子比国库还要多。”
不像她,一夜之间身无分文,被赶出皇宫,只能趁着天不亮,跑过来挖簪子。
“公主,我说完了。”宋阳道,“该你了。”
元嘉自然不能说她是因为被赶出皇宫,身无分文才来拿簪子的,想了想道:“本公主是来探望故人之墓的,结果不慎丢了簪子,花了好长时间才寻到。”
她回答的既真诚,又一本正经,全然看不出是在说谎的模样。
宋阳沉默片刻,继续问道:“公主说的故人,叫什么名字?”
闻言,元嘉回头看向宋阳:“宋城主,你好像很好奇,你认识他吗?”
宋阳不说话,心中难免冷笑。
认识,他岂能不认识?
二人就这样无声对望着,是宋阳率先打破了沉默:“因为……那块墓碑上没有字,杂草丛生,还险些被公主扰了逝者的长眠之地。”
元嘉揉了揉耳根,难免尴尬。
宋阳问道:“所以,究竟他生前是什么样的故人,死后遭受了这样的待遇,入土都不能安生?”
“他是本公主最讨厌的人。”
“……讨厌?”
宋阳眼眸轻颤,随后笑了,这是与公主见面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元嘉公主,天生反骨,以公主的性情,讨厌的人不会只有一个。”
“但是,这个人是本公主最讨厌的。”元嘉似是在说给宋阳听,也似是在,说给自己听,“没有比宋麟生,还要讨厌的人了。
他一愣,袖口下的手紧攥成拳,额角隐约有青筋暴起,像是在他精心伪装下的,那涌动的暗流。
半晌,宋阳深沉一笑:“看来,公主很不喜欢,这个叫宋麟生的人。”
之后的这一路,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元嘉继续看窗外的风景,宋阳则目视前方,眼里仿佛凝着一层淡淡的霜雾,看不出在想什么。
等到了皇都,元嘉没提出让马车把她送到皇都,而是停在了城门口,说她要去街市上逛逛,买一些漂亮的衣裙与首饰再回去。
宋阳点点头,行了一礼:“恭送公主。”
元嘉嘴上说着再见,心里说着再也不见,拉着早月快步离开。
虽然伤了胳膊,但好在簪子到手,不亏。
小公主的金黄衣裙犹如一抹残阳,消失在了人群之中,长青看了一眼元嘉离去的方向,又看向了宋阳。
他的神情隐匿在阴影之中,复而转身回到马车前,不知怎得,突然一拳砸在了车厢上。
马儿发出嘶鸣,幸好有长青的安抚,这才逐渐安静下来,他几乎不敢去猜宋阳的表情。
宋阳想的什么,长青并不知晓,但长青知晓的是,他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碰见谁不好?偏偏就碰见了元嘉。
马车继续向前走,此时的马车中不止有宋阳,还有长青,宋阳以饥饿为由,让长青先去市井买一几个包子,回来时,他就顺理成章地进了马车。
“麟生。”长青的话中带着一丝劝抚,“你莫要动怒了,我看她的样子,应该认不出你,等到日后,我们找个机会杀了她。”
“……”
长青见宋麟生久久不言语,忽然感到讶异:“你不想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