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别!”窦兴惊得大叫起来,突地想起刚刚她说不要大喊,又赶紧把声音压下。
“出来啊——”他声音颤颤巍巍:“宦高飞你出来啊!”
邬蓉蓉微微直起身,往后退了步,手持的短刀仍然指着他,窦兴见得刀刃离开喉头,手一撑赶紧坐了起来。
房间里漆黑一片,仅有窗户洒下来的月光盖在二人身上,她看他可恨,他看她可怖。
邬蓉蓉此时才看清,面前的人虽身穿寝衣,把四肢都遮盖住,但从衣领和衣袖下,却是道道蛇形火红烧痕蜿蜒而出,看着甚是吓人。
怪不得谷山说窦老爷子不让窦兴出门,这般模样,让旁人见着了,徒增流言蜚语。
想来是那道纸符的功劳,她心底稍有些解恨,决定以后要对谷山善良些。
她给了窦兴一个表情,示意他继续想法子把宦高飞喊出来。
窦兴又茫然,又着急,苦着一张脸,啪地往左脸打了一耳光,回手啪地又往右脸打一耳光。
这巴掌声音怕是很快要把旁人都闹醒,邬蓉蓉翻了个白眼,终于忍无可忍,幽幽道:“不出来是吧?本姑娘可是很清楚令郎书院在什么地方的。”
窦兴闻言抽了抽,神色一变,眉眼诡异地微微下压,明明人还是那个人,眼耳口鼻也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但就是看着——是另一人了。
这眼眸,这神情,是那个曾经夜探宦家府宅,与那宅院夫人相拥的人。
是他了。
他压下眼,调整坐姿,身体轻轻靠在床侧,一足架起,另一足放平。
“找我作甚?姑娘若是要替窦二收我,这要杀要剐,宦某也无可奈何。”
这个令邬蓉蓉家破人亡、夜夜梦魇,又百思不得其解的人突然现身在眼前,她瞳孔蓦地放大,手无法抑制地发抖,极度的愤怒险些冲破理智。
她咬咬牙,开口:“我问你——”
“三年前,为什么要屠尽邬家满门?”
宦高飞身躯一震,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你是邬家什么人?”
邬蓉蓉持刀逼近,刀尖不受控地抖动:“邬锦程一家是我恩人,今日我来替他们讨个公道。”
他嗤笑一声:“讨公道?可笑至极,邬家自己自己造得孽,却向我讨起公道来了?那我的公道又向谁去讨?”
“你个不知悔改的狂徒!”
邬蓉蓉怒目圆睁,突身向前刺去,刀尖稍稍扎进他脖颈,猩红的血顺着刀口点点滴落。
宦高飞抬颚,并没有躲开,眼带愤恨:“邬家一事与我毫无关系,那时我只是恰巧路过云州城,想着既是顺路,干脆把几家铺子的账一并对了。邬家家主邬锦程不在,便约了他的长子邬明杰在铺子见了一面,仅此而已。”
“两天后我本定好去别地的船票,突然得知夜里邬家被屠,还替他们好生惋惜,去附近的观里上了一炷香,祝愿早日寻得凶手,还邬家一个公道。”
他想了想,恨恨道:“谁知个把月后官府突然把我抓进大牢,来了两人指证我是屠戮邬家的凶手。不等我弄明情况,那二人又突然在家中留书自栽,一下子死无对证。”
宦高飞想起伏法那日的情形,满腹冤屈难诉,目下百姓唾弃、妻儿恸哭,便只觉恨海难填,眼角划下泪来:
“那时,我百口莫辩,官府不等我伸冤,几天后便草草结案,取了我性命。这对我来说何尝不是飞来横祸,何尝不冤!”
他说,他觉得冤?
邬蓉蓉脑子里轰轰的,只最后一句话撞进脑海里,撞出些汹涌的情绪。
她恨,恨他说了这么多却全是狡辩,恨至亲横死而眼前凶手竟只顾诉说自己冤屈。
眼泪不自觉滴落在胸前的吊坠上,耳边听得血液冲撞的声音,她无法思考,便往前冲,手持短刀,刀锋一转,往他肩膀扎去。
窦兴猛地醒过来,看见尖刀下刺,“啊”一声往旁边躲去,邬蓉蓉刀子扎进床板,她是刚大病过的人,气力不比小童强多少,拔了两回才把刀子拔出来,便又冲着他刺去。
窦兴这回反应过来了,一手抓住邬蓉蓉手腕,连连求饶:“陶姑娘,你冷静点,冤有头债有主啊!”
房门被猛地推开,谷山跳了进来,看见两人扭打在一起,脸蛋皱得像苦瓜瓢:“我的祖宗们啊,怎么又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