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在医馆认识窦宜之后,邬蓉蓉天天想着各种法子往那跑。
她也不向谷山解释什么,也没有大张旗鼓地送礼,就是天天准时往医馆报到。
窦宜一开始心里颇有些不自在。
她总觉得陶姑娘是为催促自己帮忙寻谷大哥的工作而来,便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解释:舅舅们正好去外地出诊了,要过两天才回来,请她耐心等待。
但见面的次数多了以后,她才发现这陶姑娘实际并不太关心谷大哥的事,常常只顾拉着自己闲话家常。
她想了想,也很能理解,毕竟初来异乡,举目无亲,又正好碰上自己这个年纪相仿的人,想快速熟络起来也是很正常的。
一来二去以后,两人便真的亲近起来,要是哪天陶蓉晚了出现,窦宜心里还犯嘀咕。
遇上馆里没客人时,常常拉着手往角落坐下,一聊便是一两个时辰。若是兴起,她还会手把手教着陶蓉怎么识辩药材。
刚开始谷山担心邬蓉蓉会闹事,自个睡觉都睡不踏实,无论她到哪都必须跟着去,也顺便看看她葫芦里究竟想卖什么药。
但后面俩人总一同往医馆去,窦姑娘也常常面露尴尬,自己也真觉得有些丢脸。
那两个姑娘家的若是聊起来了,他在旁边也甚是碍事,自己也觉得无趣。后面见邬蓉蓉一切如常,似乎也没出什么问题,渐渐地也就不跟着去。
算算日子,自己寄给星虚观的信件应该也到了,师尊和师兄弟们也应该了解了情况,便干脆放松下来,自己在城里到处走走,顺便打听打听别的事。
*
这日,窦宜正要去米商的赵姨娘家送药,正巧邬蓉蓉来了,便把她也捎上,打算送完药后偷偷懒,两人去集市逛逛。
集市入口有个老伯,身前架着个小摊,脚边一个炉子。
小摊约一人宽,一边插着许多用饴糖熬化做成的糖人,颜色发黄,各式各样,有马驹小牛、花花草草,还有些话本里头的人物角色。
小摊另一边支着个圆盘,上面有图案和木头指针,想要买糖人的,付了银子去圆盘上转动指针,指针指到哪个图案,老伯便当场给新做一个,又或者看中旁边那些已经做好了的,直接拿走也行。
邬蓉蓉站在摊子边看得入神,心里欢喜得很。
小时候兄长老爱气她,要是把她惹哭了,又担心回头爹娘责罚,便会偷偷带她出去,在小摊上给买个小糖人来哄,那会她年岁小,不记仇,一哄就好,还把糖人吃的满脸都是。
她已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和吃过糖人了,思绪翻飞,手里已经掏出银子,转头问身旁的窦宜:“豆豆姑娘,想要吃糖人不?”
窦宜笑了笑,摇头:“我不用,这都是小孩子才喜爱的东西,蓉蓉姑娘怎么也喜欢?”
邬蓉蓉“嗯”了声应答,没再说什么,便把银子递给老伯,伸手把那圆盘用力一转。
圆盘咕噜咕噜翻转,最后停在一副蓝色水墨的小鸟图案上,老伯一笑,脸上堆出沟壑纵横的纹路,给她道:“姑娘等等啊,马上就好。”
老伯手下左右翻飞,没一会栩栩如生的小鸟便被竹签串起,送到她手上。
邬蓉蓉盯着自己手里的糖人,在阳光的映射下棕黄的小鸟熠熠生辉,她觉得心头像是有千百只黄莺在歌唱。
窦宜在一旁看着她欢喜的表情,哑然失笑,原以为蓉蓉姑娘性子淡雅清冷,没想到却心怀童真。
转念一想,也是,毕竟是敢跟道士私奔的人,没点孩子脾性,还真做不出来——
两人循着集市边走边看,邬蓉蓉拿着糖人也不舍得吃,只手里紧紧举着。
没一会,大约是身子骨弱,她腿脚便开始发软,借口说口干,便拉着窦宜在一家茶馆里坐下了。
初春时分,天气仍然寒冷,但和熙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是温暖,邬蓉蓉二人特意坐到茶馆外头的位置,一边喝茶,一边看身边人来人往。
斜阳打在上头的遮阳布上,部分漏网之鱼则照在她们脚踝,暖和得刚刚好。
茶馆对面似乎是个学堂,此时大约是下课时间,有孩童三三两两地结伴从里头兴高采烈跑出来。
其中一个孩子引起了邬蓉蓉注意。他虽然身上着装比其他孩童要华丽得多,但与其他人脸上的眉飞色舞不同,小小年纪显得愁眉苦脸,他低着头,形单只影地走出门来。
看到那个孩童走出来,门边两个高大健壮的男子随即跟在身后,想是那孩童家中护院。
这般架势,家中权势定是不一般,邬蓉蓉正想问身旁的窦宜,那孩童突然抬头看了一眼,与她对视上了。
邬蓉蓉一愣,面前孩童正是那天她在路边遇到的小轿里的人。
那孩子约莫六岁,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此时眼中却带着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