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高飞?”
这名字谷山隐约觉着在哪听过几回。
认真想了想,似是师兄弟们曾在闲话家常时提到过,可惜自己在这种时候往往只顾打瞌睡,压根没留心听别人的话。
这一知半解、不上不下的,勾得人心里发痒,他此刻倒是想冲进房舱里把人掀起来问个清楚。
可惜能回答他的那人现在犹如一条被晒干的鲊鱼,正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谷山心里发苦:早知道就在港口把话问清楚了,再把人带上船——
邬蓉蓉怀疑自己大概是遭了天谴,在道观使坏、又瞒骗亲属,老天爷终于看不过眼,决定狠狠惩罚她——
小时候她也曾随爹娘出游,此次并不是第一回坐船。
在决定要去莲河城后她曾设想了万般磨难,但偏偏没想到自己会晕船。
想来大约因身子比小时候要虚弱得多。
她在港口好不容易说服谷山上船,出海后刚给他报了个名字,打算故弄玄虚糊弄他,下一秒便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开始翻腾。
到了晚上,胃里泛酸作呕,吐得死去活来,无力应付任何人。
好不容易熬到出船第二天。
浪花凶狠,海浪啪啪打在船板上,她只感觉自己在被扇耳光,突然听得敲门声,是谷山小心翼翼推开房门,手里捧着一小碗船食。
她胃里翻江倒海,上船前吃进肚子里的食物早吐得一干二净,此时又饿又难受,于是勉力支起身子看他手中的碗。
谷山见她有反应,赶紧问:“咸螺肉煨豆腐,怎么样,可有胃口?”
还不等他把手上青花碗递过来,鼻里吸进一阵腥膻味,恶心再度阵阵上涌,她险些又吐出来,赶紧摆手驱赶。
“呕——臭死了——拿走拿走——”
谷山一震,赶紧捧着碗逃出去。
过了一刻钟,又端着个小壶进来。
“有好心船客给了我一壶陈年雪曲酒,既然姑娘您都这样了,要不,干脆醉倒一了百了,怎么着,试试——”
邬蓉蓉一个转身侧在床上背对他,翻了个白眼:这人安得什么心,是嫌本姑娘死的不够早么?
自从上船起便一粒米也没进过肚子,她现下只剩一口气吊着。
谷山终于想起自己包袱里还有两个馍馍,便掏出来给她试试反应,没想到她狼吞虎咽,于是赶紧跑出去倒了壶茶,送进来给她就着吃,那两个馍馍很快被吃个精光。
她一边吃一边悄悄在心里忏悔,还记得当时在星虚观,临行前看谷山跑着去斋堂把馍馍装走,当时心里很是不屑一顾,没想到如今一把回马枪射中自己,早知道便让他多拿几个。
从云州城到莲河城三天运程,她在船上整整躺足三天,在她开始认真考虑给腾云阁留下遗书时,船终于缓缓驶进目的地港口。
谷山迎着旁人意味深长的眼神,几乎是连拖带抗地把邬蓉蓉送进客栈。
*
“四——五——”
谷山掰着手指头数数,自邬蓉蓉下船,说要在客栈里修养,一呆便是两个日夜。
算上水运三天路程,距离他们离开星虚观已有五日。
叹了口气:他离开前曾向师尊允诺会在十日内回去复命,照这么来看,悬了。
便找来纸笔,细细写了封信把情况道明,寄回星虚观。又算算时间,待信件寄到师尊手上,正好是应允的十日之期。
自客栈落脚后,邬蓉蓉在房间里修养,他闲来无事曾出去打听过宦高飞此人。
一开始如临大敌,想方设法与人套近乎,就想套出点此人的消息,却没想到事情比他想象得要简单多了。
宦高飞此人就像是莲河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刚把名字说出口,人们便滔滔不绝、把他是何人、犯过何事,甚至家中住址、家庭关系,讲故事一般绘声绘色地都同他讲了。
这天,他坚持要坐在邬蓉蓉房里陪她吃饭,自己手里捧着个素菜包子,每吃两口便叹一次气。
邬蓉蓉本想装作不知道,眼观鼻鼻观心专心扒饭,但一顿饭吃得不知咸淡,终于忍无可忍,还是问他:“你究竟怎么了?”
谷山幽幽道:“姑娘,您骗得我可惨——本以为您是来莲河城寻故友,没想到却是来寻仇。”
邬蓉蓉一惊,便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
他把包子放在一边,又叹了口气,“宦高飞既已伏法,家中也只剩孤儿寡母的,冤冤相报何时了,您可千万别冲动——”
她没想到谷山会对此事如此上心,竟已把宦高飞的事打听清楚了。
他,便是三年前杀害邬家满门的凶手。
本来邬蓉蓉没想着让谷山知道,只打算把他当做普通镖师,放在身旁当个知根知底的护卫,事情让她自己自行解决,待结果后随意编个理由打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