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但凡为医者,谁会拒绝他呢。
……
方静的药煮好了,她端到言无咎房前,却又犹豫起来。
“方静妹子这是端了什么?”一旁巡逻的刘白木自二门外看见方静这进退维谷的模样,好奇出声询问。
方静犹豫片刻,道:“是平大夫为言大夫煮的药,大约是补身子用的。”
刘白木听了,大步向前,“那你怎么不给言大夫送进去?这种药冷了就不好了吧?”
“万一……言大夫睡了呢?”
刘白木摸不着头脑:“那就将言大夫叫醒呗,喝药是正事,言大夫人那么好,又不会因此说什么。”
言无咎人好……听见这句话,方静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不错,初识言无咎时,她也认为对方是位难得的好人,甚至还因为他愿意替自己妹妹看病,自己却要将他的行踪汇报给任教主而愧疚。但是后来自平一指那儿听闻他可能根本不会医术,还要假装自己擅长医术骗人开始,这种愧疚感就消失了。他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不仅骗了她,还骗了东方堂主。
他自以为自己的骗术有多高超,殊不知早已经被人识破,就如同落入蛛网中的飞蛾,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徒劳。方静恨他,又可怜他。恨他看起来那么高洁,却原来是坑蒙拐骗;可怜他还故作清高,殊不知背后就是凛冽罡风,稍有不慎就能将他吹落悬崖。
但是今日,今日言无咎突然说破她的身份之时,神色一如既往淡然。如同天边孤月,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方静一开始是害怕的,害怕他在看出她的身份之后,要惩治她。但在煮药的这三个时辰里,她却不受控制的想到对方一如始终的态度,想起她每次借故离开时对方不在意的模样,想起他看向所有人时平等的,却恍若无物的眼睛。
他真的什么都看在眼底,也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方静因为要活着、要救治自己的妹妹所以心甘情愿被任我行驱使,她知晓任我行的手段,却也更能理解他掌握日月神教的方式,因此对任我行惧怕有余,心中敬畏却缺缺。
但言无咎不同。方静明明能触碰到他,看到他的一举一动,却无论如何都看不透他,无法理解他。
无法理解,于是,恐惧变成敬畏,惶恐变成慑服,以至于更加战战兢兢,不愿意越雷池一步。
刘白木不懂,他一向没什么心眼,觉得言无咎是好人,对他们都很好,所以他也愿意做对言无咎好的事。
他大大咧咧敲门,“言大夫?言大夫,你睡下了吗?”
隔了半晌,言无咎的声音响起,如往昔一般平淡:“尚未,进来吧。”
刘白木于是推门入内,顺便扯一把方静:“言大夫,平大夫嘱咐咱们熬的药好了,你趁热喝。”
方静端着药的手在微微颤抖。
言无咎看向她,就好像之前根本没揭穿过她的身份,刚刚也根本没吐血一般:“有劳了,放在桌上吧。”
刘白木见方静进来就告辞了,他还要在府中巡查,不能耽误太久。
等他走到廊后,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平大夫?”
平一指喘着粗气,好像正赶来府上,要往言无咎院落里走,“他、他喝药了没?”
“正要喝呢,平大夫可是有什么要补充的?”
“没有,我、我只怕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愿意喝药。”
时值日落时分,最后一抹余晖也自山崖边隐去,还没来得及提上灯笼的刘白木看不清平大夫的神色,但不知怎的,他竟从这句话中听出些恨恨。
想了想,他恍然:平大夫一定是很在意言大夫的身体健康了!虽然初次见面这两人不欢而散,但如今想来已经变成很好的挚友了,只有这样,平大夫语气中的怨念才得以解释嘛。
于是他爽朗道:“多谢平大夫关心,言大夫精通药理,断没有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的道理,您煮的药他一定会喝的。”
“那就好。既如此,我就放心了。”
平一指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转身离去。
却不想,自他身后传来青年人冷冷一声:“无咎……言大夫他怎么了?为何要喝药?”
是东方盛。
平一指拿补药敷衍过去,东方盛却皱了皱眉。
“他一向说自己营卫和调,不必服用补药,今日突然同意进补,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平一指对言无咎有问必答,帮他糊弄旁人,那是因为言无咎拿捏住了他的命脉。要他回答东方盛的这些问题,却是不行。
他冷哼一声:“病人隐私,不便透露。你若想知道,只管问他,他若愿意说,自会说与你听。”
东方盛静默半晌,道:“是我莽撞了,多谢平大夫开药。”
平一指离开时随意瞥过来一眼,却见到东方盛脸上,有暗淡颜色一闪而过,随后又消失不见。
他皱眉,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再看东方盛,却什么都无。
莫不是累着了,年纪轻轻就开始花眼?
继而,他归因纳结:说来说去,都是言无咎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