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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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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胪大典的喧哗与荣恩宴的暗涌,如同上元夜的烟花,绚烂过后只余满地纸屑。

初夏的风吹过皇城,榴花初绽,浓翠欲滴的枝叶间已有了几分暑意。

贾葳褪去了那身惹眼的绯罗探花袍,换上了翰林院编修正七品的青色鹭鸶补服。

每日点卯入宫,值守于文渊阁东侧的修书处,案头堆叠着厚重的《太祖实录》文稿。

他的任务,便是逐字逐句,对照着内阁存档的誊录本与更原始的手稿、军报、起居注等散碎记录,核对史实、修正字句、补全缺漏。

这份差事,于旁人看来或许清苦寂寥,对贾葳而言,却是难得的恩赐。

体内那缕从水沚处得来、助他撑过春闱殿试的真气早已耗尽。

复诊的张大夫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哥儿底子本就虚亏,春闱一场,心力耗损过甚,虽仗着……咳,那点外力撑过来了,终究是伤了元气。眼下最要紧的,便是静养,万不可再劳神费力。这翰林院的修书差事,清闲倒是清闲,只是久坐伤气,哥儿更要自己留心些。”

贾葳自然是一一应下,毕竟命在是根本。

于是每日里坐在翰林院后进那间光线柔和的史库内。

巨大的书架高耸至顶,散发着陈年纸张和樟脑混合的气息。

阳光透过高窗上蒙尘的明瓦,斜斜地投下几道光柱,光柱里尘埃飞舞。

看着面前的长案上堆叠着厚厚的、纸页泛黄发脆的旧稿,旁边是磨好的墨和新裁的宣纸。贾葳突然意识到: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一份体面的俸禄,一个能让他名正言顺“躺平”喘息的空间啊。

“贾编修”

一道声音唤回出神的贾葳。

抬头一看,是带他的侍读学士齐骏。

贾葳恭敬起身:“齐大人”见对方看向自己面前的稿件,马上递过去,“这是新校的稿件,这是对应的原件,我都标了号,大人验看验看。”

齐骏接过翻了翻,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贾葳,然后指了指桌上自己拿过来的那叠:“这一叠是新誊的,你应该感兴趣。”

送走齐骏,贾葳才拿过稿件翻看。

指尖翻动那些脆弱的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在触摸一段早已冷却凝固的、滚烫的历史。

起初,他只是机械地校对着一个个名字、一个个地名、一场场战役的日期。

然而随着翻阅的深入,那些冰冷的文字渐渐有了温度,有了血肉,有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和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他看到了九十多年前,那个被后世尊为太祖的年轻人,从尸山血海中挣扎崛起的轨迹。

“军中乏食,掘草根,剥树皮,煮革甲以充饥”——寥寥数语,背后是无数张因饥饿而扭曲绝望的脸孔。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那两个名字——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

在族谱和祠堂的荣耀光环之外,在实录的字里行间,他们终于褪去了被后世神话的外衣,显露出血肉之躯的底色。

那是两个同样年轻的、带着几十个同乡兄弟投奔太祖的草莽汉子。

他读到一次惨烈的溃败:“源身被数创,血盈甲胄,犹死战不退,夺敌劣马,挟其弟演,溃围而出。”

冰冷的文字几乎能让人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和汗马的腥臊,感受到那份在绝境中迸发的、近乎野兽护崽般的蛮勇。

他看到后世尊称宁国公的贾演,在一场决定乾坤的战役前,如何孤身入敌营诈降,巧舌如簧,诱使骄狂的敌军主力踏入预设的死亡陷阱,一举扭转颓势。

那份胆大包天,那份将性命悬于一线、于刀尖起舞的孤注一掷,透过纸背传来,依旧令人心胆俱寒。

立朝之后并非终点。

北方的狼族铁蹄依旧叩关。

实录中清晰地记载着,已位极人臣、年近五旬的宁国公与荣国公,再次披挂上那身象征功勋也意味着责任的沉重铠甲,顶风冒雪,率军深入漠北苦寒之地。

“演于拒马河畔设伏,大破虏酋主力,斩首万余。然激战中,流矢贯演左肩,血流如注,犹持剑督战,不退一步……”墨迹旁,有一滴早已干涸发暗的圆形痕迹,不知是墨点,还是当年记录者听闻老帅负伤时滴落的泪痕。

纸页在指尖无声翻动,墨香与陈腐的气息萦绕鼻端。

贾葳坐在堆积如山的故纸堆里,一动不动。

窗外夏蝉嘶鸣,阳光透过蒙尘的明瓦,在他清瘦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微微垂着头,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描述贾演中箭督战的那一行行墨字上,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

胸腔里像是堵了一团浸透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往下坠。

眼前浮现的,不再是冰冷的名字,而是那浴血奋战的模糊身影,是那穿透肩胛的狼牙箭簇,是那花白须发被血和汗黏在脸上、却依旧如同山岳般屹立不倒的苍老身躯。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羞惭感死死堵在胸口,让他呼吸艰难。

宁荣二府今日的钟鸣鼎食、朱门绣户,是建立在这些累累白骨、这些惊心动魄的牺牲之上。

而如今的贾家……那些沉溺声色的纨绔,那些汲汲营营的妇人,还有他这个心底时不时想着逃避、苟安度日的病秧子……

贾葳怔怔地坐在那里,阳光透过高窗,在他清俊却带着病弱苍白的脸上切割出明暗的光影。

仿佛被钉在了时光的夹缝里,一面是先祖开疆拓土、血染征袍的壮烈,一面是家族大厦将倾、子孙庸碌的颓败。

一种令人窒息的巨大落差感,几乎将他淹没。

“贾编修看得如此入神?看自己祖宗的故事,有何感想啊?”

那声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修书处激起微澜,带着一种阅尽沧桑的通透。

贾葳还深陷在那种巨大的历史回响与现实的尖锐讽刺之中,心神恍惚,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苦涩至极的自嘲脱口而出:

“他们若是能回来…怕是会气得抽我们这些不肖子孙一顿鞭子…”

话音未落,冰冷的理智如同兜头一盆冰水,瞬间将他浇醒。

贾葳猛地一个激灵,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在皇宫重地,修书之处,对着不知身份的人,说出这等大不敬、甚至影射当朝勋贵子弟堕落、质疑朝廷恩养的狂悖之言,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倏地转身,动作因极度的惊惶而显得僵硬。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老者。

老者身量不高,身形清癯,穿着一身质地极好、颜色却极为沉静的暗黄色细棉布道袍,宽袍大袖,飘飘然有出尘之意。

最醒目的是他头上那顶式样古朴、在斜射天光下流淌着内敛金辉的莲花金冠。

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平和深邃,此刻正带着一丝淡淡玩味的笑意,看着一脸煞白转过身来的贾葳。

而让贾葳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是老者身侧半步之后,那个静静侍立的身影——明黄色的龙袍,身姿挺拔,面容沉静,嘴角噙着一抹似是温和的浅笑,正是当今天子!

皇帝竟亲自陪同,且恭敬地立于这老者身侧!

能让九五之尊如此姿态,再加上那标志性的莲花金冠与暗黄道袍……除了那位退位后深居简出、一心向道的太上皇,还能有谁?!

巨大的惶恐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贾葳的心脏。

他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是凭着身体里残存的本能,“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冰凉坚硬的金砖地面上,额头紧贴地面,发出沉闷的叩响。

“微臣贾葳,叩见太上皇!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的恐惧:“微臣方才失心疯语,狂悖无知,冲撞圣听,罪该万死!恳请太上皇、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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