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空瘪的肚子,听着腹中饥鸣,摇摇头转身进了饭堂。
饭堂内空空荡荡,唯余一人独坐。
易枕清看清那人面容,笑意瞬间凝固,转身欲走。余光却瞥见桌上那根九节鞭,脚步猛地一顿。
昨夜仓皇逃离时,竟将这鞭子遗落在了他那里,回到闺阁后才猛然惊觉,正愁着如何讨要。
“过来。”
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似是裹挟着顶天的怒意。
她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径直走到他面前,眼皮都不抬一下,抓起九节鞭就转身离开。
手腕猛地被钳住。
易枕清挣了挣纹丝不动,只得转头瞪他,第一眼就撞上他今日那异常红肿的唇瓣。
活该。
她这个始作俑者心虚地暗啐一口。
“从今往后,不准再跟晏照玄习武。”秦观禄嗓音压得极低,字字带着不容违逆的意味,“尤其是舞狮……肢体相触,成何体统。”
“少来威胁我,”易枕清猛地抽回手腕,冷笑一声,“师兄可别忘了,我手里还攥着你的把柄呢。”
“该夹紧尾巴做人的,是你才对。”
她丢了个白眼,转身扬长而去。
*
暮色四合,练武场早已空无一人。
晏照玄独坐石阶,手持白绢,一遍遍机械地擦拭着手中长剑。
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固执的阴影,唇线微绷。
耳畔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他故作未觉,心尖却蓦地松了几分。
眼前忽地出现一捧油纸包的野莓子,叫那莹白如玉的掌心衬得愈加鲜红欲滴。
“二师兄,”她声音放得轻软,带着点小心翼翼,“晚饭前我和鸣夏去后山新摘的野莓,可甜了,我给你留了些。”
晏照玄手中擦拭的动作未停半分,恍若未闻未见。
易枕清望着他冷峻的侧颜,心头莫名发涩,又泛起几丝说不清的委屈。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他突然判若两人,待她如陌路,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疏离的模样。
“二师兄……”她又唤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央求,“你别不理我呀,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一阵尖锐的酸楚自晏照玄心口窜上喉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该如何作答,以何种身份?
难道要回他看见秦观禄唇上伤痕时的种种不该有的臆想猜疑?还是答她随意处置那把他视若珍宝的九节鞭时的不虞?或者质问这鞭子怎就偏偏落在秦观禄手中的蹊跷?
世上哪有这般巧合!
他厌恶的岂是易枕清,明明是逾距的他自己。
见他仍旧缄默,甚至偏过脸去,避开她探询的目光。易枕清轻叹一声,将那包野莓轻轻搁在他身旁的石阶上,起身拎起还未收起的狮头往头上一套,自顾自去一旁练起了基本功。
日头完全落到山那边去了。
“若不是为了学这舞狮,师妹怕是永远不会主动来找我吧。”
灵活摆动的狮头一顿,易枕清将其撑在头顶,额头汗津津的,一脸懵懂,“二师兄你刚刚说什么?”
晏照玄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轻轻摇头。
易枕清练得香汗淋漓,甩手扔开狮头,径直绕到他面前,蹲了下来。她仰着脸,正好对上他被迫垂落的视线。
前世他被秦观禄一枪穿心的画面蓦地浮现,让她心尖又酸又软。
“晏照玄!”她直呼其名,久违地露出娇蛮模样,“看我!”
晏照玄被迫撞入那双清澈的眼眸。那里面盛满了困惑、委屈,还有一丝固执的关切,独独寻不见半分他暗自期待的情愫。
她的眼神如此干净,干净得让他心头发涩,更显得自己那些阴暗的猜测和翻江倒海的醋意是如此卑劣不堪。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再次别开脸,却突然被定住。
易枕清见他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松动,胆子更大了些。她伸出双手,用食指笨拙地按住他紧绷的唇角,然后——使劲往两边一推。
“别板着脸啦!”她眼睛亮晶晶的,“笑一个嘛!像这样——”她自己先咧开嘴,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大大的笑容,像初升的小太阳,晃得人眼晕。
少女温热的指尖猝不及防地贴在他微凉的唇畔。他猝不及防,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极其短暂的弧度。
察觉到他的回应,她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二师兄你笑了!”
“快起来教我昨日没学完的招式。”她熟稔地握住他的手腕就往起拽,“这可是你曾说的,习武最忌半途而废!”
晏照玄摇头轻叹,却还是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来,执剑在手,继续教昨日未授完的剑招。
朦胧月影下,似一对壁人,两道身影持剑共舞。
“不好了!出大事了!”
林来跌跌撞撞奔至院中,上气不接下气地闯到二人剑前。
晏照玄剑势一收,垂目静待他平复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