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迩看着那字心惊肉跳,偷眼去瞧江乘舟,江乘舟却余光都没有留给她,只是伸手拿过那张字。
“重抄。”
宋迩低低应是,终于提起了栖净寺一事。她简述一遍,江乘舟继续写着字。
她字迹工整,却字字笔锋锋利棱角分明,都说见字如见人,她字迹果真也是如她本人般漂亮。
到宋迩说完,她才略略一顿:
“你觉得如何?”
宋迩心知她问的是先帝,这事倒的确难以回答了,她斟酌片刻到底也只敢道。“那日攻入宫中是见了他,再打后他又消失了,那时尸体太多,混乱中若是侥幸被救也未可知。”
谈话间,她已写完一篇。江乘舟抽来细细一看,只觉哪怕儿时被她压着练字,宋迩字迹仍然娟秀,笔锋又似摹着她来的,像是一个个被压着的斗士。
姑且不提风格,她几月未曾写信,江乘舟这才知道她这字退步了这么大一截。
“重写。”
她很不满意。
宋迩垂眸,偷偷瘪瘪嘴,口头还应着,“是。”又规规矩矩重拿一张再抄。
江乘舟这才又接上她的话。“若你那先皇堂弟没死,旧党要杀的便首先是你了。”
“臣近日的确遇到了些麻烦事。”
若先皇还在,为了不被江乘舟盯上势必隐藏。而宋迩现为唯一的宋氏正统,以防她以这个身份窥觊皇位或为江乘舟给她们使绊子,这个人都必然留不得。
于江乘舟而言,宋迩的忠诚毋庸置疑。而她所遇之事,江乘舟需要知道,但并不会因此小事指导她应当如何。江乘舟没想继续说下去,宋迩看她失了兴致,这才敢改口,将话又说回彦宁。
“陛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为何要将那人塞与我?”
江乘舟落下最后一笔,一手托着衣袖,一手将笔置回架上,闲闲擦手,末了才看她。
“你与她相处的不好?”
“是也不是,”宋迩思忖着两人的相处当是如何说合适,终也只能摇头。“我与她相处不多,性子能摸到几分然也不大合得来。”
“她父亲是城西办私塾的先生,族上也并无什么做官的。”江乘舟却道。
她的意思是彦宁十分干净,若非如此与前朝有关之人江乘舟势必要多几分忌讳。宋迩立即明悟,了然地点头。
“你无需在意我有何指示,再如何说你也是我的‘开国将军’,有些事我予你特权。譬如此人,她生死来去也交由你定夺。”
宋迩乖巧,仍在抄写。她能感受到江乘舟那审视的目光,以至于身体里某一处都在发虚。
“但今日这般如此的小事也收拾不好,闹到我跟前的,没有下一次。”江乘舟仍然平静如初,但越平静,宋迩却越发觉得被压得不得动弹。
“是。”
江乘舟无疑是她一直以来最严苛的老师与考官,宋迩的臣服却不仅仅源于恐惧。
“至于彦宁,在我别无安排时你就时时带至身边罢。”
宋迩应下,她也不敢去问为何,江乘舟却忽而掐住她的脸颊让她转过来,自己垂眸去看字。
宋迩字迹其实是有几分像她的,只是个个笔锋都像是在畏手畏脚,锐利都尽力受着,好似个个深陷囹圄,这使江乘舟更加不悦。
“若写不好便不要出宫了。”她将宋迩推得偏过头,语气何其冷淡。
简直和宋迩一样不讨人喜欢。
说归彦宁。
她听宋迩差遣后第一反应是有些疑惑。“苏府?”
宋迩已经驾马离去,倒是梁凉凑过来,道。“苏府,苏宅都是。”
彦宁斜眼瞧他。这人不晓得说有心眼还是没心眼,整天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昨日问什么竟也撬不出一点,且像是队伍里的二把手,宋迩十分信他也不知为何。
“苏家之前是有位尚书,但开国那会就自行辞官,现在这会家里没有做官的了罢。她与苏家交好也不记得?”
“交好所以才总不记得罢。”梁凉讪讪。
原以为同为文人两人还说的上话些,彦宁说话却像总憋着邪火,要不一声不吭,要不逮谁烧谁。
“也罢,管他是什么先把这些玩意还回去吧。”
“不歇了?”
彦宁摇头。方才碰上了邻居,虽然拿宋迩把人唬住了,但也不知道家里那帮人知道了会做什么,鉴于那些人的德性,她还是觉得手里头既然有事那便还是避免夜长梦多。
梁凉不知何故,只是转身招呼,犹豫着把小宁先留在了客栈里。他总没来由地,有种此事不会顺利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