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奶奶眼中的泪光,和和哭花的小脸,还有男人凶恶的脸眼神,那仍紧握石手里的藤条,一股浓重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个认知比藤条更狠地抽在心脏上,他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手指深深抠进泥地。
李安妥协了。
李安撑着墙慢慢起身时,瞥见自己映在水缸里的倒影——嘴角挂着血丝,右眼肿得只剩条缝,和当年蜷在床底的母亲惊人相似。
李安蹲在丝瓜架下,铁铲切入板结的黄土时发出闷响。
他右手虎口还留着藤条抽出的血痕,握柄时疼得直抽气。
深深的小土坑下是一个用层层塑料袋包裹的玻璃罐子。
李国栋劈手夺过,三两下撕开塑料,看着里面的银子,笑了。
镯子是妈妈嫁过来时打的,本来有一对,另一个早被李国栋卖掉。细细的镯子没有任何花纹,简朴又寂静地躺在罐子里,孤零零的没有一丝生气。
妈妈,你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也没有了。
李国栋用牙咬了下镯子,黄板牙在银面上留下口涎。
他突然咧开嘴笑,露出牙龈上的血泡:"早拿出来多好。"
一辆豪车驶到校门口华丽地掉了个头,顶部闪亮的车漆反射着阳光,散发着令人眩目的光芒,流线型的造型展现出动感与力量,此刻它的引擎正轰鸣着停在李安几步远的地方。
郑楚宁降下车窗时,赵柚梓小跑着拉开后车门。
李安看见和和正踮脚偷瞄真皮座椅,指甲缝里还沾着黑黢黢的泥土。
赵柚梓看过来,向他挥手道:“先送你们回家。”
"上车。"郑楚宁食指敲了敲方向盘,镀金车标映出李安磨白的袖口。不过车身侧面溅满尚未干涸的泥浆,像是刚从工地开出来的展车。
李安本欲拒绝,可注意到和和惊喜中带着渴望的小脸,却又因为胆怯自卑而后退了一步,他又在瞬间改了主意。
李安想,自己真是太过可笑,为什么在梦境中都不敢去面对自己年少时残留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谢谢。”他简短道谢。
副驾驶座上扔着盒拆封的进口巧克力,金箔纸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李安弯腰钻进后座时,真皮座椅舒适凉爽,他绷直了脊梁。
李家庄并不大,李安指路,很快就开到了地方。
小小的木头门还没有赵柚梓高,门前有张被太阳晒得干瘪疏松的老旧木椅,泛着苍白。
木门上的裂缝像道陈旧刀疤,门槛处凹下去的弧度显示常有人蜷坐。
“那是?”赵柚梓看着凹陷有些好奇。
“和和喜欢坐在门口。”李安简短道。
赵柚梓发现了一个盲点:“和和是?”
李安拉过旁边头发炸毛,像个小刺猬的男孩:“我弟弟。”
男孩瘦瘦的,头发和李安一般凌乱,简直就是他的的缩小版。
李宴如突然往李安身后缩了半步,过大的校服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他左脚运动鞋开了胶。
和和,很可爱的小名。
赵柚梓上前两步,在男孩疑惑的目光中,以指为梳帮他把头发顺到头顶,露出一张稚嫩可爱的小脸:"这样精神多了。"
男孩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后撤时差点撞翻门边的陶土花盆。
李安抚了抚他的脑袋:“和和,叫姐姐。”顿了顿又道,“今天的事谢谢了,你们走吧。”
郑楚宁皮鞋尖碾碎了半块风干的蜗牛壳,斜倚车门的姿势西装起了道褶皱,他对李安的逐客令恍若未闻:“不邀请我们进去坐坐?”
赵柚梓打断:“郑叔不是刚刚给你打过电话说回去?”
郑楚宁看她胡说八道,只听到"郑叔"这个称呼时,他眉峰动了动,轻轻哼笑一声,听不出什么意味:“走了。”
"下周校庆开放日..."赵柚梓话说到一半被引擎声打断。郑楚宁钻进驾驶座的动作带起淡淡香水味。
李安望着扬尘而去的车尾灯,后知后觉发现和和正偷偷望向远处的表情,是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