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望没人听到。
桂儿已经大叫起来,“真叫了,叫爹了!”
小六靠在牧云身上,奶呼呼地又喊一声“爹”。
牧云觉得自己没法再呆了,把小六往程媺怀里一塞,逃也似的走了。
程媺笑得不行,“还是个孩子呢,被一声爹给臊成这样。”
这时,余氏从前面进来,一脸开心地对程娘子道,“程娘子,冬儿刚生了,生了个小子。”
“是吗,太好了。”
没过几天,郑里正来访。
郑里正与赵八爷不同,体态圆胖,一脸地主像,也有地主样,踱着鸭步,走起来一左一右晃动。
“恭喜啊恭喜,黄大人亲自开沟改的地,给你种出了亩产两石的成绩,与晋祠稻谷比也是不遑多让,黄大人最近公务繁忙没有来亲见,我已经派人去禀告,说不定你还能得赏。”
程媺请他落座,为他泡茶,“黄大人亲自改的地,亲自押来的谷种,这成绩怎么也算不到我头上。”
“咱们也打过几次交道了,”郑里正吸溜一口茶,“你来赵家村种地是这十里八乡的一大幸事,什么土芋、玉米,这不都是你种出来的,土芋我在镇上的酒楼吃过几回,是个好东西,滋味不错。”
程媺知道他一来就戴好几顶高帽子是所为何事,不接他的话,“玉米也是黄大人送来的。”
“黄大人怎么不送给赵虎、赵老六、赵家村的其他人,还不是别人都种不好,只有你种得好。”
“里正老爷今儿应不会是专程来夸我吧。”
“我来确实有正事。”他神情认真起来,“上次你换麦的事是我张罗的,这麦子如今都要种下了。你可知黄李村的黄阿水,从他亲家那里换了你的几斗麦子,芒种前后就已经种了,种了五亩,你猜现在收了多少,”郑里正没真让她猜,“也收了四石。程娘子啊,你的种子,能造福一方啊。”
见程媺没说话,郑里正直接问,“你看这谷种,能不能也……半换半卖?”
大家都想换种,于程娘子是不益的,郑里正临口改为半换半卖,他觉得这应该能接受。
程媺重申,“谷种是黄大人送来的。”
郑里正摇头,“黄李村、郑庄村用一样的种,一样在黄大人的指导下洗地改地,那可只多收了三五斗而已,与程娘子的收获相比,不值一提。”
“所以大家都认为我的种子格外好些?”
“当然不只是种子,程娘子精于农事。”
“哦?是想要我换种子,怎么种也按照我说的去做,是我理解的这个意思吗?”
郑里正尬笑一声,“程娘子肯指导是家家户户的幸事。”
所以大家还都是不服气听她的。“里正老爷,”程媺客气地说,“我现在种的地都是自负盈亏,若是别人拿了种子又种不出来,会不会让我给他负责?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就多了,防不胜防,有多少家产也不够赔的。”
世上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她不怕把丑话说在前头,“您还是先问问清楚,想要我种子的人能接受自负盈亏吗。”
郑里正脸色沉肃,默了一会儿,略带歉意地道,“程娘子所言甚是,是我鲁莽了。”
他也不再多坐,“告辞。”
郑里正出面都没做成的事,几个村的人也不再起哄,转而把眼光放在得了程媺还谷的那几家,程娘子不换,找他们,特别是那些分了四五六七石的几家赵姓、自己种也用不了那么多谷种的人家。
那几家倒是没像程媺想那么多,地只有那么几亩,赁给程娘子的地又不费他们自己的种子,这么好的种子拿来吃的话多浪费,有人愿意花钱买,他们自然愿意卖。
一石谷一两银子,可比买米贵多了,谷打成米还要算二成损耗呢。
买家们想着将来一斗能换来两石,这点不值根本不放在心上。
程媺存粮的后山冈子那里,半夜也有人去晃,倒没发生丢失谷粮的事情,毕竟后山冈子那里守着五六个青壮,战斗力大过一头虎,谁敢上去。
几个村抱团想换的谷种没换成,后来黄大人倒是做成了。
他听说程媺那六十亩的收成之后,感觉不管治咸卤有没有成效,这些长出来的谷子至少是能耐一点盐碱的,于类似的地有益,他来信,想与程媺换谷,在别的地方播种。
程媺答应了,随时恭候。
至于换多少,她可以只留明年六十亩地要用的谷种,其余的全换给他。
秋闲时分,县衙的人押运了五十石谷子来,后山冈子那里上上下下,出仓称重进仓,忙了整整一天。
路途遥远难走,他们借宿在村民家中,第二日天亮才走的。
得知他们把程娘子的好谷子都换走了,之前聚势想换谷子的人个个跟自己心仪的东西被抢走一样,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郑里正听说了这件事,只说了一句,“程娘子是个聪慧人。”
牧云也暗自琢磨了一番,他以为程娘子会趁势应下郑里正出面的请求,没想到她拒了,理由是,冲着她的谷种来的人,不管她换还是卖,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这些牧云没有深入思考过,他觉得可能是程娘子不为钱也不为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祁松则从人心险恶的角度给他分析,他赞成程媺的做法。
那为什么她又答应与官府换呢,那很简单,黄大人的出发点与村民不同,村民只想多产,预期的收成不能差程娘子现有的收成太多,黄大人想的是在这盐碱地上也能稻花飘香,为的是民生。而且有官府背书,程娘子还担心什么。
不管她与谁换,她想要的让她手上的好种子散播出去,第一步已经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