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约云发现哈格的铺位是空的。
毛毯叠得整整齐齐,枕头上放着她的药盒和一杯仍带余温的沙棘茶。她掀开毡房门帘,看见哈格正坐在十米外的草坡上磨刀,背影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不是说今天去玛卡纳纳?”约云走到他身后。
磨刀石的声音戛然而止。哈格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僵,又继续用力搓着刀刃:“改天。”
“为什么?”
“马要休息。”
约云有点不高兴,蹲下来按住他的手:“看着我说。”
刀刃反射的阳光在两人之间跳动。哈格终于抬头,眼下挂着两片青黑——他昨晚显然没睡。
几番对视,他才吞吞吐吐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你身体,”他喉结滚动,“受不了。”
约云这才注意到他脚边摊着本破旧的笔记本,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地形图,标满海拔数字和急救符号。
哈格甚至用红笔在几个陡坡处画了叉,旁边标注着【危险】。
“你研究了一整夜?”
哈格别过脸,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梁滑进衣领。
约云突然伸手扳过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我要去。”
“会死!”哈格猛地站起来,磨刀石砸进草丛,“昨天……你穿白裙的时候……”他的汉语突然变得支离破碎,“我害怕。”
最后两个字轻得像声叹息。
争执被阿依莎的尖叫声打断。
小姑娘举着手机冲过来:“约云姐姐!真正的夏牧场可好看啦!”屏幕上是张照片——湛蓝的湖泊被雪山环抱,岸边开满野花,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白色毡房。
约云愣住了:“这不是我们住的地方?”
哈格突然夺过手机,用哈萨克语厉声呵斥妹妹。阿依莎委屈地瘪嘴:“哥哥自己说的,等约云姐姐身体好了就搬过去……”
真相像盆冰水浇下来。原来这几天,他们一直住在夏牧场最边缘的过渡区——哈格根本没打算带她去核心区,更别说神山。
“骗子。”约云轻声说。
哈格的表情像是被捅了一刀。
那天的午餐沉默得可怕。
哈格的母亲端上热气腾腾的那仁面,却没人动筷子。约云机械地咀嚼着,尝不出任何味道。她余光看见哈格第三次把肉块夹到她碗里,又在她抬头时迅速缩回手。
下午,约云独自爬上苜蓿坡。云影在草地上流动,她数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雪山轮廓——其中应该有一座是玛卡纳纳,但她分不清是哪座。
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哈格抱着一捆干草站在五米外,像是怕惊走某种易受惊吓的小动物。
“那里,”他突然指向最远的雪山,“玛卡纳纳。”约云没接话。
哈格局促地踢了踢草根,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只木雕的小马,鬃毛上还刻着精细的花纹。
“给你。”
他把木马放在两人之间的草地上,“我十岁刻的……第一个作品。”
约云拿起木马。底部刻着歪歪扭扭的哈语,她辨认出一个词:【勇气】。
“等……古尔邦节后,”哈格突然说,“带你去。不骗你。”他蹲下来,用手指在泥土上画路线,“先到湖,休息两天。然后……”他的指尖划过一道山脊,“慢慢走,不着急。”
约云抬头看他:“为什么是古尔邦节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