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伸出手,指尖点过先前布好的局:“因为我们已经占住高势,无论是布政使之位还是百万银钱,争到最后他们便会明白,争的不是金钱也不是地位,而只是一线生机。”
温迎道:“大人会给这一线生机吗?”
林佩摇了摇头。
窗外竹叶摇曳,似在与他们一同见证瞬息万变的局势。
*
一纸敕书传到广南,揭开了朝廷与十王府第二次交锋的幕布。
广南十王府邸,成片竹林在风中响动。
朱襄坐在水车旁,赤着两只脚浸泡在清水中,由左右两位小妾揉搓按摩。
朱顺低头站在后面。
两个人把朝廷派来的宣政使团安置在广州府馆驿中,已经打点好上下,就等着方时镜把户部拨来的银钱花出去。
若是用于兴办学府,补助寒门子弟,就让自己人充作寒门,从印书、采办教具等事中谋利;若是用于治理海运,就在修造耗材之上动手脚;若是用于建常平仓,就私改量具,从中窃取。
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朝廷竟把布政使之权交到了在十王府坐第二把交椅的朱顺手中。
朱顺道:“哥,我真不知情,我没有与京城走动,再说若是你不允,我岂敢领布政使之权?”
朱襄笑了一声,道:“敕书不过一张薄纸而已,我叫你来是告诉你,即便传言是真,林佩真让我来推举布政使人选,我也会先和你商量再做决定。”
朱顺擦汗,笑道:“谢谢哥。”
朱襄道:“你什么时候动身去广州府?”
朱顺道:“明日,我到任之后即去点库银,咱们约好的规矩,我谨记在心。”
朱襄道:“好。”
朱顺暂代广南之政,到广州府之后,发现传闻中的五百万两银子落地变成了两百万两。
他问押运银子的官员,得知余下的两百万两要延迟半年,遂将此告知朱襄。
然而朱襄因前事已对朱顺起了疑心,听到这样的解释,始终没有好脸色。
这次对话之后,朱顺每趟来十王府的院子,都只能听见水车吱呀转动,不见朱襄其人。
人心易变。
朱顺起初还很在意朱襄的态度,但在安居布政使之位一个月后,他见宣政使团开始按部就班地到各州府宣讲朝廷政令,银钱则逐渐收入他的囊中,便渐渐麻痹大意。
终有一次,他见朱襄不在,脱掉鞋子,把脚放进水里,学朱襄的样子拨了拨那个水车。
朱襄站在楼上,静静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往北远眺,竹林在风雨中泛起青色波浪。
朱襄知道此时他们真正的对手应是那位远在京城的年富力强的左丞相林佩。
他对林佩和方时镜等人在三月朝会上的主张早有耳闻,所以也提前做了一手准备,派了一批能言会道的游士潜入京城各大酒肆茶坊,替他散布谣言,制造混乱。
他知文人士大夫大多爱惜名声,所以想利用这一弱点进行回击,让宣政大计半途而废。
*
五月底,天气变得炎热。
在京城的勾栏瓦子、酒肆茶坊、市井街巷之中,流言与汗酸味一同弥漫开来。
——“听说没,宣政使团到地方之后胡吃海喝,擅自挥霍库银数十万两。”
——“什么恢复地方之治,看来都是骗人的。”
——“呵,那些大人们嘴上说体恤民情,背地里什么都敢克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