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看着从自己寝殿搜出的缺了一块的燕纨,着实震惊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胸口的惊悸强压下去,转向□□时,已恢复了往日的端庄,说:“腊祭前,我与阿荷整理衣物时,确实发现燕八子所赠的那匹燕纨不见了。只是当时忙着腊祭诸多事宜,便未深究。直到前些日子听闻燕归宫布偶的一事,我心中虽略有疑问,但不是我做的,便没有多说。”
□□微微颔首,当即命人将阿荷带往廷尉署。
审讯室内,阿荷跪伏在地,单薄的身子在寒意中微微发抖。
□□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阿荷,声音威严,“你于五日前,烧了什么东西?”
阿荷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吞吐地说:“我...五日前,是阿娘的祭日。”她哽咽着,手指死死攥住衣角,“宫中不让私祭,奴婢就趁着夜黑,偷偷...”她不敢再说下去了,只好偷偷望向□□。
□□面无表情,让阿荷按照燕字的写法临摹了十个数字,又取走她绣制的帕子,这才挥手示意手下将她押下。
阿荷被带走后,姬瑶缓步走出。她望着案几上对比失败的字迹,与□□交换了一个满是无奈的眼神。
□□眉头紧锁,“布偶上的燕文古朴典雅,若非燕人,实难摹仿。可宫内所有燕人的笔迹都已查验,没有一致的。”
姬瑶虽不识战国文字,但美观度还是能看出来的,布偶上那圆润流畅的笔画确实透着燕地特有的韵味。她和□□在这一点上的看法一致,深觉得此文字唯有燕人才能写得出来。
姬瑶默默叹口气,随手拿起布偶,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从郑夫人处收缴的燕纨,当两匹布料并排放置时,她的指尖微微一顿。
□□看到后,声音沉了下来,“同样的布料,郑夫人手里的燕纨刚好少一块,证据似乎都在指向郑夫人?”
姬瑶抿唇沉默。此刻的所有证据,对郑夫人极为不利。可不知为何,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她就是莫名觉得不会是郑夫人所为,可眼下又拿不出任何反驳的证据。
案件再次陷入了僵局。
才过晌午,外面阴沉的天气就像姬瑶此刻的内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廷尉署的内官拿着烛火走进来,将屋子里的烛火一一点亮。
姬瑶看着几案上青铜灯盏上明灭的烛火,心里再一次感叹,还是现代有电灯的日子好啊!这个念头让她嘴角不自觉扬起——要不,把嬴政拐回现代吧?
想到这里,她猛地眨了眨眼,这想得有点多吧???赶紧摇摇头。见□□正惊愕地盯着她,她慌忙低下头,却在转瞬间僵住了身体。
在烛光的映照下,她突然瞥见手中布偶的面料和郑夫人的燕纨,在色彩上有细微的出入。
她赶紧将两个东西并排放置,手里举着烛台,凑近仔细端详着木偶上的燕纨。她发现,木偶上的燕纨质地较新,色泽鲜亮,而郑夫人暗格中的燕纨色泽则有些许暗沉。
这一细微的差别,让姬瑶和□□心中同时一动,两人敏锐地意识到,定是有新的燕纨流入宫中。可是,燕国都被灭了这么久,这成色较新的燕纨究竟从何而来?
□□也感到十分诧异,秦燕相距甚远,且秦宫服饰向来不怎么用到燕纨,宫内的夫人媵妾中,燕地来的本就不多,他都已搜查了个遍。不仅如此,他还命人去宫内的尚服局盘问过,并无后宫之人来索要过燕纨,而尚服局内现存的燕纨也并非新样式。
姬瑶略一思忖,“普通宫人不可能拥有或者想要这种燕纨,定是宫中贵人。贵人们若想要布料,一般会去哪里找?”
□□不假思索道:“尚服局。”随即摇头,向姬瑶说明理由。
姬瑶却有不同观点,“如果做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那——”
“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地去尚服局直接讨要。”毅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姬瑶的意思,立即召来属官低声吩咐。
姬瑶微微一笑,正解!
接下来的事情,便由□□派人去做了,派下属以查案为由,将尚服局女官单独询问。
天色渐晚,□□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向嬴政汇报,姬瑶不能在此多等。她起身去见了锦香一面,而后和□□一同前往章台宫。
章台宫。
殿内炉火烧得正旺,将整个屋子里暖烘烘的,嬴政批奏间歇,只觉脖颈微微发酸,抬手揉揉眉心。他起身踱步到窗棂处,将雕花窗棂推开一条缝隙,刹那间,冷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这带着寒意的气息。
恰在此时,他目光一凝,看到了姬瑶和□□并肩而来。
身量挺拔的□□身披深色冬袍,身侧的姬瑶穿着浅粉色宽袖冬袄,鹅黄色的内搭显得她整个人格外温婉。二人言笑晏晏,似在谈论什么趣事。
“多亏公主心细,否则这燕纨布料的差异,怕是难以察觉。”□□侧首看向姬瑶,眼中带着赞赏。
姬瑶抿唇一笑,“廷尉正客气了,我也是歪打正着,实属算不上心细。若轮查案推演,还得是廷尉正驾轻就熟。”
被夸赞的□□脸上笑意更浓,“公主谦虚了,我看您在查案上也颇有天赋,能通过一个点进行细致入微的推理,这很不容易。”
姬瑶眉眼弯弯,“哪有,能帮到廷尉正便好,其实,也是帮我自己,毕竟我也想早日洗清嫌疑。”
殿内,嬴政神色淡漠地端坐在主位上,眼看着一对年轻男女笑着进入大殿,躬身行礼,他的内心就不痛快,眼神也愈发凌厉。
□□从广袖中取出一份奏简呈上,赵高下阶将奏简拿给嬴政,□□恭敬道:“陛下,这是去年秦国比较典型的一些案件,都已整理归纳完毕,拿来呈报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