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短的一段,再转弯的时候,他还是看到了那些人。
他突然心里起了点想法。径直朝自己目的地的反方向走去,越走越快,最后他跑了起来,跑着跑着才发觉自己到了之前老头带自己看房子的地方。
但他找不着路,眼见着那几个人东张西望,就快要拐过弯了。
他立刻钻进了一家杂货铺。
门口的店员犯困坐在前台,自己的行踪怎么想也很奇怪,但那人什么也没说。
他躲进了成堆的零食后面,紧贴着有一点发烫的冰柜。
嗡鸣细细地敲打着听觉。
只希望不要那么倒霉。
当时周秋山是这样想的。
他已经打了车。要是被发现了,他就立刻冲出去。
狭窄的视野里,跟着自己几个人似乎站在外面犹豫了一会。
“帅哥,你有没有瞧见刚才有一个人跑过来?”
周秋山皱眉,那人静了一会,说:“没有。”
“骗人,明明他就朝这边来的。”
“哦。”
周秋山只能看见那人咬着白色的冰棍和一截手臂。
那人问道:“你们找人做什么?”
“你就说他人在哪,怎么废话那么多?”
说这话的被撞了一下,旁边另一个张口就来:“那是……他抢了我们钱!”
“那快报警啊!你们几个能追到?怎么追自己的钱都不慌不忙的……来,我马上帮你们。”
那人把冰棍咬在了嘴上,从抽屉翻出了手机,眼见就要行动。
周秋山没忍住笑了一下。
“别!帅哥,千万别报警——你就给我们指他走哪了?”
周秋山笑容敛了。他瞄了眼手机,还有几分钟车子就到了。
“那边。”他指了什么方向周秋山没瞧清楚,“快去,估计都跑一会了。”
“好!帅哥你人太好了,谢谢你啊!”
脚步踢踢踏踏地离开。
四周静了下来。
周秋山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他垂头。是儿时的一些小零食,十几年没有看到过了。他盯着上面陈旧掉色的卡通图案,这时手里的电话响了。
他掐断,回过神拿了两瓶水走到前台。
是个白净的男生,风扇立在他的旁边,他的头发被微微吹起,人则满不在意地咬着冰棍望着外面。
路沿有只毛很潦草的小狗,趴在井盖上慵懒地吐着红舌头,无精打采地望向这边。
男生吃的是最便宜的老冰棍,瞧着他已经吃了很久,糖水浸润着木棍,颜色很深。他拿了张纸半包着棍子。
周秋山收了眼,问:“多少钱?”
他像是才发觉有人在这,偏头瞄他,语气很冷:“二十。”
明明冰柜那标价是四块钱一瓶。
瞧见周秋山愣住,那人一下就笑了,眉眼弯着,露出两颗很小的虎牙——和不笑简直是两个样子。
“八块。”
周秋山低头掏钱。
那人手磕在柜子上,继续搭腔:“你一大老爷们怎么还被追着跑。”
周秋山怔住了,没有回答。
“啊……我不会帮错人了吧。”他叽里咕噜地埋怨,眸光上抬瞧他。
被盯的瞬间周秋山移开了眼。
他手臂直撑着自己的脑袋。白皙的肌肤上压出了粉红的浅痕。
周秋山不动声色地扫过。就那一眼,却像和外面刺眼的白光连在一起,映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周秋山将钱放在桌上,胡乱地抬头,然后从男生身后柜子上一面小镜子里看见了自己。
像一只蒸熟的虾。
汗珠还挂在潮红的脸上,因奔跑而撩起的额发散乱,
周秋山抬手抓了一下。
那人递过半包纸,周秋山发觉了,伸手拿了一张擦脸。
男生咬着冰棍埋头找了一番,最终把找零放在桌上,还没放下风又掀起了一半,他抬手压住问:“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
他眼皮半掀,慢慢打了个哈欠:“我瞧着也不是。”
杯壁上的水珠滚到了玻璃柜上,留下一片水痕。吃着的冰棍融化了不少,他抬起留了一层糖渍,显得晶亮的手指。
浓稠的热浪阵阵袭来,震天响的夏蝉锐利得人耳朵发疼。
……
车道上急促的喇叭打破了寂静。
周秋山猛地回过神望去,里面的人看过来,是在催促。
他拿起一瓶水和零钱走了。
“喂。”后面的人提醒道。
“给你的。”
周秋山走了。
上车后冷气瞬间黏糊糊地裹住了全身。
远远的人影愣在原地望着他。空气被炎热扭曲。那只小狗翻了个身子,露出了肚皮。
周秋山把车窗放了下来,手里攥着暖热的纸币。随后,他看见那个人若无其事地坐下。
车动了。
男生撑着脑袋继续坐在门前,在林立的老旧小铺里化成一个小点。
直到消失在白色的路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