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李沐瑶的目光迅速又聚焦到李执，语气尽显急切。

“让北燕世子交出城防图，投诚之后，我保举他做下一任的北燕王。”李执将茶水放在唇边，浅尝了一口润喉。

“不可能。”李沐瑶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小长乐，生死关头，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有商谈的余地。”李执意味深长地道，“你不妨旁敲侧击地问问。”

李沐瑶心中有一瞬间的动摇：如果两国战事真的无法避免，拿到北燕的城防图，天玺自然稳操胜券，自己便不必再忧虑本国存亡。只要皇叔能答应活捉北燕王室，自己再从旁斡旋，穆怀璃又献图有功，或许真能帮他顺利承袭北燕。这个方法不仅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穆怀璋，帮助父皇永远拔除这颗眼中钉，还能保住北燕使团的性命。

只要此事能暗中进行，不为人所知，双方达成联盟，不失为双赢……

李执看着面前的炙子。炉中的炭火已经燃尽熄灭了，炙子也逐渐冷却，上面残留着烤焦的调料与黏腻的油脂。他从李沐瑶的沉默中，读出了她的犹豫：“不过是试探一句，若是不同意也就算了。再另想法子便是。你这般殚精竭虑地为他们奔波，想来也不会驳你的面子。”

李沐瑶有思索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我会找个机会试探一下。若万一能成……”

“你可前往高衍处，他知道该怎么做。”李执道，“若是不成……高衍也会助你将人换出来。只是，他们便再也不是北燕人。”

李沐瑶点点头。

李执将杯中快要冷掉的残茶一饮而尽，起身走到窗前：“北伐之事乃军机，切不可透露出去。”

李沐瑶皱眉道：“我都能知道，军中怕不是已经传遍了，难保北燕眼线不会知道。更何况穆怀璋定然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瞒与不瞒又有何区别？”

“小长乐，不是怕穆怀璋做开战的准备，区区北燕小国，真打起来如何能是我天玺朝的对手？”李执看着窗外的大雪，道，“我……皇兄是怕，穆怀璋不敢打。”

李沐瑶站起身来，惊讶地看着李执的背影：“你是说……”

“若是穆怀璋放弃抵抗，将责任尽数推到燕世子头上，仍以属国之姿来降，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李执仿佛指导学生一般，耐心地解释道。

“所以，一开始放出你要南下剿匪的消息，坚定穆怀璋开战的决心。随后让他探听到你实际要北伐消息，他为了应对你的到来，必然会做更多的筹备与部署。”李沐瑶分析道，“但这么一来，他变更加没法收手了，因为一旦停手，便会士气大减。”

“穆怀璋多疑好赌，”李沐瑶轻声道，“消息传递的关键在于，一定是他通过信得过的眼线探得，而不是由我这个长公主喂给他。消息的强度，要让他觉得自己有一战之力，而不是螳臂当车，这其间的分寸拿捏需要精巧布置。”

“不错。”李执回过头来，逆着光，李沐瑶看不清他的神色，“就是要让他赌红眼，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李沐瑶心中大震。她惊觉自己低估了李执，也低估了父皇。她自以为重生后的自己，了解每个人的品行与动机，知晓缥缈未来的大致走向，更自以为是地觉得以她的智计，不说一定能改写命运，至少也能有个七八成的把握。

即便李沐瑶已经查案多日，自以为已经知晓了案情几乎全部的真相，李执所言，却依然有许多出乎意料的地方。有些方法她从未想过，有些人心她也从未洞察。

想想也是，且不说父皇皇叔的阅历远在自己之上，便是大哥二哥、穆怀璋和穆怀璃，乃至俞怀卢云恐怕想得都比她更为深远。

李沐瑶有些气馁。

这一世她第一次怀疑自己。

李执深深地看了李沐瑶一眼，道：“小长乐，适才你问我想要什么谢礼。”

李沐瑶木然地点点头：“皇叔请讲。”

“待我这次凯旋回京，你来接风可好？”李执问道，适才挥斥方遒的魄力消散，语气中竟然带着小心翼翼地犹豫感，仿佛他也并不确定，这么问是否妥当。

李沐瑶看着他，有些不解：“往次都有父皇设宴接风，我如何有这个资格？”

“不是犒劳将士，只是为我接风，可好？”李执难得地有些固执。

李沐瑶心知后续保住阿离离不开李执的帮助，不好拂他的意，迟疑地挂上笑容，点了点头，又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勉强，索性低下头行了个礼：“好。”

李执暗暗舒了口气，有些忐忑的心逐渐平静：“再陪我看看雪吧，下次与你这般赏景，又不知道是何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