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尖踏过实木地板,沉闷古旧。
风衣垂落的长影,拖在身后,林砚周停下脚步,抬眼与对面凝视。
“解决好了?”林耀邥的声音飘在回廊里,虚浮不真。
林砚周没太多情绪:“与你无关。”
林耀邥笑了一声,语气讥讽:“你就那么喜欢他?”
对面不答,他接着道:“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绝对不会让一个男人进我林家家门,你想气死你阿公吗?”
面对发难,林砚周始终没太多波动,甚至平静:“托您的福,他大概很难知道。”
“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若非阿公今天出意外,您猜猜,我还能不能见到他?”
林耀邥上前走了几步,盯着他,目光凌厉:“林砚周,谨言慎行,我是你老子。”
林砚周轻嗤一声,摇摇头,不再想回答,他刚擦肩而过,就被叫住。
“我有的是办法让许盛言消失,你想为他好,就和他断了。”
林砚周双手自然垂在风衣旁,背脊挺拔,在昏暗的廊灯下,轮廓高大:“随你便。”
走到这步,他同林耀邥已经是明牌对立,也无所谓对方究竟要用怎样的手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迟早要清算的,无非你一步我一步,看谁先吃掉对方的王后。
“你真是过得太顺遂了。”林耀邥的语气里夹杂着恨铁不成钢,“自大,傲慢,不知天高地厚。”
林砚周顿住脚步,转过身,失笑出声:“顺遂?”
“我把一切好的捧到你面前,从小你便享受着林家的荣耀,视你做家族未来,你这些年在干什么,现在告诉我你和一个男人不清不楚,你把林家当什么,你的遮羞布吗?”
林耀邥越说越激动,他头发并未花白,还保持着盛年般的健康,只是脸上岁月的沟壑不曾放过,连训斥的神色都带着强势的压制。
“那我是不是该对您说一声谢谢。”林砚周语气平平,“谢谢你让我复刻你的人生,和手足反目?”
“可惜了,我不会如你愿。”
林耀邥表情出现了轻微失控,但很快被压下:“你知道个屁!我当年不争你能有如今的这一切吗?我从没有让你和敬琛重复我的路,那是你们自己选的。”
“你们生在林家,就必须要经历,你不争,自有别人来争。”
别人。
林砚周在心底重复这两个字,眼色沉下。
“你所谓的别人,就是抛弃自己的妻子,和别的富家女联姻生下的孩子么?”林砚周眼神平静,字字珠玑,“果真伉俪情深。”
林耀邥面色微变,眼神微厉。
“谁告诉你的。”
林砚周迈前半步,与他直视:“你做出抉择的时候,就该料到会有今天。”
林耀邥没有回答他的逼问,顾自陷入深思,在心底复盘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错,看他:“你见过你阿公?”
林砚周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多做周旋,时隔多年,再追问早已没有意义,道:“重要么?”
他微仰下巴,神色轻蔑:“其实一直自大的是你,自负的也是你,不论是妈妈抑或万小姐,在你眼里,都只是可以待价而沽的商品。”
“妈妈是个普通人,所以她活该被你放弃,我和哥是潜力股,所以你要操盘,逼我们争高低,你爱我们,但你的爱有条件,达不到,就会被你抛弃。”
林耀邥颤抖了嘴唇:“**柒头,闭嘴!”
林砚周迎上前,眉棱微挑,“抱歉,没人教过。”
林耀邥捂着心口,简直要被他气死。
他平复了情绪,警告道:“林砚周,你记住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利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许盛言今天可以说爱你,明天就能一脚踹了你,你认为自己和他的亲生母亲比起来,谁的分量更重?你凭什么认为他会为了你,将自己亲人的性命拿去赌?”
“当然,你可以任性,那是你的选择,那我也有拨乱反正,肃清家风的手段!”
林砚周一直从容的神色,因这番话突然出现动摇,但转瞬即逝,被他不动声色地藏于眼下,他的确无法保证,那是许盛言的选择,那是他的自由。
怎么选,他都不会怪许盛言。
所以,他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林砚周突然想对眼前这个男人说些什么,他的父亲,他妈妈曾经深爱过的这个男人,但当他看过去时,却只从林耀邥脸上看到无尽悲哀,正如他多年前不懂母亲离他而去的选择,如今,他也不会懂身为晚辈的他们,到底在坚持什么。
林砚周垂眼,云淡风轻道:“那拭目以待,爸。”
他说完,转身离去。
“你会为你的轻狂付出代价的,林砚周!”林耀邥的怒吼打断他脚步,“你当年在芬兰差点死了全忘了吗?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你把我和你妈当什么,你把林家当什么!”
那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让林砚周心底翻腾起恶心的厌恶,大言不惭地提起妈妈,到底是真心愧疚,还是又一场道德挟持。
林砚周把所有情绪灌进拳心,捏得青筋暴起,指节颤抖,碾碎了,又恢复平静。
“我再说一次,那是我的事,和他无关,当然……”林砚周顿住,侧目淡漠道,“如果你真心忏悔,不如当着妈妈的面,人还活着,没必要弄得生离死别的假惺惺。”
在林耀邥震惊的神色中,他继续淡然的开口。
“或者,你也可以放她自由,被你关在这里二十多年,她不欠你了。”
回廊尽头,灌进一阵穿堂风,掠过两人,钻入满袖冰凉。
惊颤的目光,目送林砚周背影,消失于长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