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叶月双手撑在他的胸口,略微拉开了距离。
他仰着头,唇关开启,大和柏野低头,痞悍的眉目,冲他呼出一口带着烟与古龙水味的气息。
“想过吗,以后要去哪里?”
“去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薄叶月说完,顿了顿,继续道:“你会放我走么?”
大和柏野肆意笑着,浓密的眉毛舒展,快活得像统治了领土的狼王一样:“你觉得呢?”
薄叶月叹息一声,颜色浅淡的嘴唇抖动着,吐出的气流和大和柏野交织混合。这般暧昧,大和柏野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唇舌交缠,布料窸窣的声响,坚硬的尖锐之物抵在彼此的胸膛之间。
搅动的舌头分开,粘腻丝液滑落,匕首反射的天光映亮了樱花树繁花的间隙,也刺入大和柏野的眼底。
大和柏野并未放开揽着薄叶月腰身的手臂,仍然漫不经心,问他曾经问过的话。
“月,你觉得,你能杀了我吗?”
薄叶月并未回答:“你说过,我沦落到这个境地,一共有四个仇人。第一个是我的亲生父母,给予了我一具不健康的身体,将我送入地狱;第二个是星咏池下,将我作为朝大和雄川发泄憎怨的渠道;最后一个是大和雄川。”
“你漏了一个。”
他抬起眼睛,清澈的眼珠盛着树下的光线,柔亮、果决。
“大和柏野,我杀你父亲的刀,是你送给我的。我杀他那一晚,你并非意外撞见,你怕我杀不死他,亲自来确认。发现我做到了之后,你顺势处理了后续,将他的死亡引向对你有利的结果。”
“你利用我激怒星咏池下,让星咏哲平莽撞行事。你把我送给薄叶林间,告诉我他对我心怀不轨,你赌我会为你带回薄叶家的机密,或者薄叶林间的人头。”
“你是最后一个。”薄叶月轻声说:“我的人生,也是你的棋子。”
大和柏野长久地注视着他,终于放开了抱着他的手,平静地说。
“月,有时候你不想那么多的话,人生会轻松很多。”
薄叶月:“水无灯死了。”
大和柏野:“这怪不到我头上。”
薄叶月:“我被星咏哲平绑进仓库,我既没能杀了薄叶林间,也没有给你传回什么机密,你为什么愿意来救我?”
大和柏野没有说话,第一次,这个男人在薄叶月面前沉默下来。
薄叶月却笑起来,那笑容很浅,用陈述的语调说:“哥哥,你爱上了你的棋子么?”
大和柏野开口:“不......”
寒光骤闪,那刀尖却并非朝大和柏野而去,反而没入薄叶月的心口。他牢牢抓着匕首,骨节因用力发白,整段刀刃埋进左胸,鲜血顷刻晕开,血腥味和樱花香气杂糅,应和上记忆中那纱布、鲜血、酒精与花香。
薄叶月躬身,踉跄着,面色苍白地望着大和柏野。
“你、你是最后一个......”
“我杀不了你,哥哥。但是、你辉煌的,总是轻易取得胜利的人生......你的人生,就带着我这唯一的,你得不到、的创口,过下去吧。”
他向下跌落,像断翅的飞鸟,那雪白的和服原来是他为自己选的丧服,刀刃撕裂心脏,和水无灯一样惨烈的死法。水无灯跌在冰冷的废弃码头仓库地面,被爆炸后的大火吞噬,大和柏野仓皇张开手,跪在地上,薄叶月跌进他的怀里。
大和柏野忽然意识到,粗暴地捧起薄叶月柔软的面颊,揉弄他失去颜色的嘴唇:“你恨我,你恨我对吗?你不恨我引诱你杀大和雄川,不恨我送你到薄叶林间身边,你恨——”
他恍然:“你恨我没让你和水无灯一起死。”
薄叶月呛出一口血,颤抖着手攥住他的衣领:“那是、那是唯一......爱我的人。”
大和柏野的表情竟流露狰狞了:“那我呢?我——”
薄叶月反倒笑起来,鲜血染红了他洁白的牙齿和瘦削的下巴,他像个孩子一样,在生命末尾迎来了自己的信任和快乐。
“你、你也爱我。我相信,我才、这么做。”
他相信这一点,才会用死亡来惩罚大和柏野,这对于从未期待过爱的薄叶月来说,也许才是人生最大的赌博。
薄叶月说:“但是水无灯,他是无辜的。他就那样、那样一个人孤零零的死掉了。”
他的视线涣散开来,似烟似云似雾的灿烂樱花在他视野中重重叠叠,春日温暖的阳光自枝叶间渗入,碎成斑驳的光影,在他眼底闪烁。
薄叶月呢喃:“我好冷......”
大和柏野无声地抱紧了他,托着他背部的手掌被鲜血湿透。拂过的风卷起花瓣漫天,像落了一场缠绵的雨。
有节奏的、稳定的心跳响在耳边,薄叶月眼前出现他儿时偷偷跟在伤痕累累的大和柏野身后的画面,他跪在樱花树下为大和柏野处理伤口的画面。他嗅到熟悉的烟、酒和古龙水的味道,他依偎在大和柏野怀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安和宁静。
薄叶月最后问:“哥哥,我赢了吗?”
大和柏野说的是:“月,我货真价实地爱你。”
薄叶月便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樱花树和回忆在视野中模糊,他看清大和柏野凶悍却如困兽般痛苦的面孔,随即一切陷入永恒的黑暗。
然后,在确认的爱意、得到的胜利和温暖的怀抱、落在额头的吻与过往的一切之间,这便是最后了。
——是续在残酷寒冬之后,无法治愈也无法抹平的春日之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