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上只有他们三人,但显然有Lyan在这里就足够了,客舱早已布置得当,为二位先生留出充分的闲谈时间。舒适的软沙发堆叠着毛毯,小桌上放着一盘国际象棋,夜色透过舷窗映在醒酒器里的红酒中,晕染出色泽迷幻的波纹。
不过单论奢华程度而言,还是柏青梣的Embraer更胜一筹,内部配备的卧室和衣帽间令它成为一处豪华的空中居所,供柏先生往来世界各地参会和谈判。
相比之下江家主就要劳碌命得多,缩减了卧室的空间,转而在会议室安放了一张巨大的圆桌,厨房甚至干脆被武器库取而代之。
柏青梣在客舱转了一圈儿,眉头蹙得愈发紧,他站在舷窗环绕的观景区往下望去,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还会背着降落伞直接从飞机上跳下去?”
江驹臣斟了两杯红酒,闻言揶揄道:“这也是从电视上看的?”
柏青梣冷笑:“你这飞机不是比电视上演得更全?”
他抬手一指储物柜放着的医药箱,器材完备程度足以支持在飞机上完成一台小型手术,足以证明江家主身经百战,久病成医。江驹臣哑然失笑,倒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弯起眼睛来:“没办法,毕竟是刀口舔血的营生。”
“我提醒你,凭你现在的心脏功能,跳下去等不及降落伞打开,就会半空猝死。”
“我没跳过——”江驹臣简直要扶额了,满脸无奈地走过来,递给他半杯红酒:“我又不是雇佣兵,前线交锋有林在,哪有你想的那么吓人。”
他倒是一直清楚柏青梣对他的前半生颇有微词,两年前刚刚结束心脏移植手术时,这位脾气恶劣的大医生将季绾和Lyan都叫了过来,严肃地提出江驹臣必须退休静养。后来江驹臣的身体稍好转些,忍不住想为季绾分担家族事务,结果被自己的医生在伦敦逮了个正着,险些让江家主宴席下不来台。
柏青梣沉默着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江驹臣端起手中的红酒与他碰杯,他才回过神来,秋水眸不着痕迹地在江驹臣脸上一落。
江驹臣问他:“怎么了?”
“格拉兰终归是季绾的副手,Burgner家族的成员,若无要事,不可能频繁往返伦敦和洛杉矶。”他慢慢地道,似是在斟酌什么:“……你身边还是要有个人。”
这回江驹臣是真不明白好友在想什么了:“三十来岁的人了,我还不会照顾自己吗?”
柏青梣:“……”
他比对面的江驹臣还要年长四五岁,一时间两人双双想起尴尬往事,江驹臣忍着笑微微低头,用酒杯掩饰住自己的笑意,缓和气氛道:“你和我不同,这比不得。”
谁料这话一出,柏青梣顿时脸色冷沉下来,简直不知道哪句话惹了他,饶是长袖善舞如江家主,也不由失措了一瞬——好在他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从来不藏着心里的话,将酒杯往旁边一撂,冷冷道:“你倒说说,哪里不同?”
“柏先生,柏二少爷,”江驹臣无可奈何:“你我还未认识时,BI的柏夫人对家里幼弟是个什么宠法,就已经名扬黑白两道了。”
与之相比,江家主的惨法倒也独树一帜,十二岁家破人亡,商珒的父亲虽庇佑了他,却也极尽羞辱苛责。坎坷跌宕的世事虽未磨折了他,但或许正是这个缘故,生命中得到的零星暖意都被他捧在心上,甘愿舍出一切相护。
对季萱和季绾如此,对商珒如此。
如今似乎也依然是如此。
但柏青梣不是Burgner,更不是商珒。
他有些生气,思绪浮动,刚欲说什么,平稳行驶的飞机忽然因为气流一颠簸。他瞬间苍白了脸色,胸口犹如被一只大手扼住,眼睫难受地敛起,潮湿的雾气瞬间弥漫了那双微冷的秋水眸。
身体几乎立刻软下来,原本要说的话也就这样散了音。
柏青梣疲惫地阖眼。
自身难保,还妄图纠正别人,委实称得上不自量力。他靠在江驹臣肩头缓了许久,耳旁是江驹臣的声音,接连问他药在哪里。
他听见了,不过脑海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还是让江驹臣身边有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