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盛言声音温柔到极致,在暗沉无灯的房间里,静水深流。
林砚周声音沉哑:“都行。”
都行的意思,便是哪样都好,哪样都不好,许盛言明白,他还是耿耿于怀。
憋在心里有多难受,他知道。
但林砚周就像一堵宽厚,密不透风的墙,你需要他时,给予你无限可靠与安全感,建造高耸入云的城墙,为你遮风挡雨,抵御外害,但城墙破了时,旁人想要翻越这堵高墙,便是难于上青天。
内里明明几近崩塌,但面对许盛言时,连一粒尘埃都不愿落下。
到底是谁不公平呢,林砚周。
许盛言重新理好思路,款款的声音渐渐在卧室内响起:“嗯……我给你讲一个,爱喝酒的女人的故事吧。”
林砚周闷着头,没说话。
许盛言摩挲着他的手臂:“从前有位国王,他和妻子结婚五年,才终于盼来一个公主,公主在万千宠爱里长大,自信却不骄纵,国王以前是卖酒郎,于是公主长大后,理所当然也成了位酒鬼,公主从小便下定决心,她长大后,一定要嫁一位家里有酒庄的贵族。”
“但公主长大后,孤身了很多年,开始认为天底下,或许并没有她的意中人。她不再追逐爱情,也并不认为自己能拥有爱情,却在这时,遇见了一个送货的穷小子。”
林砚周听到这里,有种被俗套爱情故事砸脸的错觉:“我猜,最后公主是不是和穷小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许盛言笑了一声,摇摇头:“没有。”
他语气平静:“穷小子死了,公主为此疯了,所幸,他们留下了一个孩子。”
林砚周蓦地睁开眼,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许盛言继续道:“男孩后来去了朋友家,他遇见了另一个男孩,凶凶的,也不太爱说话,两人打了许多架,最后,他竟然觉得这个人还不错,是不是有病?”
他没忍住轻轻地笑起来,见林砚周仍旧没反应,他偏过头,蹭了蹭林砚周的脸,睫毛扫过他的颧骨,像小刷子。
“男孩遇见了很多事,要做很多事,为此,他骗了不该骗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其实男孩有段时间真的不想活了,他想着,要不就这样吧,反正也没人知道,继续活着,还得花钱买公墓。”
“但他最终没有这样做,他想到妈妈,不敢扔下她一个人,想到那个男孩,他还没来得及道歉补偿,于是,他又活下去了。”
许盛言说完这句,突然感觉到抱着他的那双手臂,在缓慢地收紧。
像是怕什么东西流逝。
许盛言突然在他怀里转了圈,蹭过去,与林砚周直视,窗外的月光落到他眼睛里,他虚抬着,忧郁而失神。
许盛言搂住他脖子,落下动容的一吻,没有技巧的动作,只是彼此紧贴着,许盛言的睫毛都在发颤。
他紧贴着气息,声音泛起涟漪:“砚周,有机会的话,可以带我去见伯母一面吗?”
林砚周不置可否,不知在想什么,夜色衬得他五官震撼立体,却也放大了他掩藏起来的情绪,沉默良久,他才开口道:“她现在没办法见人了。”
许盛言隐隐地感到不安:“发生什么了?”
林砚周深吸一口,摸了摸他的头:“今天我回老宅,并不是见阿公,是阿公骗我们回来,好与我见一面。”
“是为了伯母吗?”
林砚周轻声嗯道。
“在我出生时,所有人便告诉我,妈妈去世了,家里没有任何她的照片,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直到我爸再娶,万小姐带着我哥进林家,我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活在一场巨大的谎言里。”
“你大概看过报纸新闻,其实我能知道的她们的相爱过程,并不比媒体多,所以我一直认为,我妈很爱我爸。直到后来阿公告诉我,我妈是被他强制带回家,生下我的。”
闻言,许盛言下意识担忧地抓住他的手。
“没事。”林砚周笑着拍了拍他的手,“他那时不顾家族反对,娶了我妈,媒体都说梁曼恩是港城炙手可热的才女,高门贵子趋之若鹜,但你真要那些家族去低娶,谁都不会愿意。”
到了他们这种地步,个人选择是与家族利益紧紧捆绑,婚姻大事不是爱情,是生意,是合作与买卖。
“我妈那时候还在老师门下读博,未来无可限量,但在毕业前夕,发现自己怀孕了,那晚校内对外交流,她回来晚了点,我爸很生气,从此把她锁在家里,学位肄业,切断了她的社交圈。”
“我爸那时不知道她怀孕了,泄愤做完后,才发现自己酿下大错,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我妈为此一度想杀了我爸。”
“女人最可悲的事,就是清醒沉沦爱上一个坏男人,她也逃不过,林耀邥玩弄人心,最懂示弱,他求了很久使尽手段,终于让梁曼恩回心转意,但因为从前的隔阂在,她并不允许林耀邥碰他。”
“可是林耀邥需要一个孩子,需要一个能让林家认同,把梁曼恩娶回家的孩子——所以,我出现了。”
许盛言听到这些,心情一时翻涌复杂,他并不知道林家上辈还有这样一段秘辛,充斥着血与泪,爱恨交织。
豪门秘辛大多跌宕,却更像故事般充斥在许盛言周遭,但当这桩桩件件发生在自己身上,发生在他爱人身上,许盛言突然无法平静了,心脏剧烈地颤痛……
他有些后悔让林砚周说出这些,每一个字,无疑都是对林砚周的再度凌迟。
他伸手捂住了林砚周的嘴:“可以了,砚周……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