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锵!”
第一道锣鼓声起,这是道预备钟,用于提醒书生距离开考不足半个时辰,尽快入场找座。
考生队伍不免起了骚动,盘查的几个官差着一人去维持秩序,手上动作加快却一点都马虎不得,一人核对籍贯凭证描摹长相,一人检查衣服夹层,一人校验笔墨纸砚,一人掰开馒头包子馍,任何违背考纪的小纸条长了翅膀都飞不进府衙。
顾存山眼见着喷香松软的白面饼稀碎,上面还沾了官差两大拇指印,话在嘴边欲言又止。
那官差倒是有心情多问了句:“饼在哪买的啊,真香。”
顾存山挺起胸膛,暗戳戳炫耀:“我夫郎的手艺,起了一大早特意炕的馍。”
官差一听,遗憾摆摆手叫他进去,嘀咕着怎么这小子那么有福气呢,他夫郎就没这么体贴,知道他一大早要来上值,只叫他自个儿去外头解决吃食,扭身就回头睡去。
下一个人很快过了前几道流程来到官差面前,也就没空叫他瞎想,伸出油乎乎的双手,继续摧残考生的干粮。
顾存山一进场就见着正堂上端坐着的男子,岁数四十上下,乌帽猩袍,补云雁高飞,祥云交缠,着金带,巧夺精致,威势不凡。一双眼浓墨不散,浸透着大智慧,只抬眼轻飘飘一扫,就叫人头皮发麻,浑身是被人看透了的不自在。
两侧坐堂数位大人皆着蓝袍,补鸂鶒踩石,着银带,也是官相威严,隐隐以知府为首。
顾存山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大楚文官科举体制运转成熟,官量庞大冗余,自打今上杀摄政王独自理政开始,奉行精简高效,能者居之的用人政策,大刀阔斧砍掉繁枝细节,京官地方官一连串,拔出萝卜带着泥,仅用三年便肃清朝堂,整个大楚的气象为之一新。
陈夫子讲策论时常常有讲到这点,耳提面命叫众人谨记,能为百姓父母官,为朝堂奉献者,无人可掩盖其光芒。
由是科举选拔的目的从选官进一步擢升为选有能力,能办事的官,从近两年策论贴边实地民生,算筹多于经义填背的考题风格可见一斑。
考试流程也更为严格规范,拿府试来说,虽只是选个小小童生,却是正四品知府主持,正七品知县从辅,互为监督,将徇私舞弊的可能降到最低。
顾存山虽说蒙学年纪早,但中间荒废数年,起步算晚,陈夫子给他分析过,策论可速攻,算筹尽量拔尖,诗赋用典文意畅通就好,余下时间便好好研习四书五经,稳定发挥,保底中上名次起步。
随着前一人寻座离开,顾存山收回心神,上前抽号,跟着官差略过十多列号房才到了位置。四下环顾一看,离茅厕还有一段距离,有点臭味但还好,他紧张的心情微松两分,运气不错。
将备好的盖袱铺到板床上,将干粮归置在角落,铺展开笔墨闭眼端坐,心中回顾着常考常背的点,本来还空闲的号房陆陆续续填满了人,人人紧绷着脸,场上安静非常。
“咚咚锵!”
锣鼓一响,官差横列两侧,小心将装有考题的纸封送到知府面前。知府当着众人的面,去了纸封上的烤漆,着唱题官字正腔圆念题,先前已经拿到考纸的考生,笔尖顿起,全神贯注奋笔疾书,字入耳笔流出,待唱题官声止,顾存山紧随其后落下最后一笔,检查一遍,未有遗漏。
“咚咚咚”锣鼓再响,计时香燃起,府试正式开考。
府衙外听到开考的锣鼓声后,后续赶来的书生一律不准再进,沉重厚实的大门落锁,官差分两队沿着考场巡视。
乔安揪着胸口,收回目光,旁边同来送考的人家朝他搭话:“小公子看着年纪轻,也是陪着家里人来的吗?”
乔安转头瞧,是一个面皮微黄,性子爽朗,看着十八九的哥儿,他礼貌点头:“嗯,哥哥呢?”
“我来送我相公。”凌哥儿看着乔安面团似的可爱,欢喜的很,话也多起来,“怎么都放心不下,非待跟出来亲眼瞧着他进去才能放心,你瞧那几个还蹲在大门前嚎啕大哭,直叫悔也的书生,千怕万怕,就怕临到自己头上。”
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迟到就不能进场都是硬性规定,这不仅是一道筛掉不守时无视纪律之人的门槛,更是对所有考生的公平。由己及人,乔安免不得沾上了两分情绪,索性撇开眼不再去瞧。
凌哥儿邀他去附近茶棚小歇了会儿,他叫了茶水,乔安便意思意思让人添了几道糕饼,一道芙蓉酥,一道豌豆黄,一小碟瓜子。
凌哥儿眼睛一亮,上下一嗑,“咔嚓”吐了瓜子皮,脸上扬起笑:“那些甜腻的我不爱吃,要我说,唠嗑就要伴瓜子,这才对味。”
乔安倒是与他口味不同,捏起芙蓉酥,用茶香冲淡了腻味。他粉唇贝齿微露,垂眸撒下光影,白皙的脸上有着微微细小绒毛,春光亮堂,衬得乔安整个人散发着一层柔和光辉,惹得凌哥儿心怦怦直跳,耳尖泛红,不自在地摸摸头,嘿嘿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