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很喜欢你。”
谢酴是被犹米亚安排工作的声音吸引的,像潺潺流水,在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犹米亚的侧脸像皎月一样洁白安静。
手中的信纸上又浮现了一个犹米亚的肖像,谢酴和犹米亚对视的时候,正在想着怎么偷偷把这张纸藏起来。
没想到犹米亚突然说什么喜欢的,他愣了下,支颐笑问:
“那犹米亚喜欢我吗?”
谢酴本来就是随口一问,没指望得到犹米亚的正面回答,毕竟他对这些从来都闭口不谈。即便对谢酴无可置疑的纵容,也从没谈过这件事。
谁知犹米亚下一刻居然回答了。
“我也喜欢小酴啊。”
话音里带了点叹息的尾调,犹米亚走到了谢酴身侧,银白长发垂落在桌边。
他垂眼,眼睫像落了霜雪的银白月晕。谢酴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犹米亚也是这样垂眼赐福于他,免于他葬身兽口的命运。
谢酴呆住了,但很快理智就回归了身体,他低下头说:
“不一样的。”
他喜欢犹米亚,和犹米亚说的这种喜欢是不一样的。
但谢酴突然有些不敢说出口,圣子不能动凡情,那对圣子抱有逾矩喜欢的他该怎么处理?
最好的选择是从此疏远他,让他从此不能再见犹米亚。
谢酴不敢赌这个可能。
犹米亚没有听清他说话,追问了句:“什么?”
谢酴移开眼,低声道:“没什么。”
犹米亚望着他可怜巴巴的像小猫一样的脸颊,忽然生了点不舍。
他比谢酴更早意识到谢酴对他的感情,他在无数双眼睛里看到过这种痴迷和喜爱,但后面都变成了狂热的虔诚。
他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谢酴这双眼里的痴迷最后也变成虔诚,但就像那只不知何时就消失了的猫咪一样,他不想留下任何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知道你的意思,小酴。”
犹米亚终于不再让身上的重重枷锁捆住自己,而是稍微松了松。
他抬起了谢酴的下颌,凑近道:“我知道你对我抱有情人之爱。”
这么近的距离,谢酴能察觉到犹米亚呼吸间都带着浓郁的香味,那双水银截面般的眼瞳里纤毫毕现地倒映着他绯红的脸颊。
犹米亚视线下落,按住了他的下唇瓣。
谢酴觉得自己被他碰到的唇瓣简直跟打了麻药似的,涎水似乎下一刻就会因为紧张羞怯从合不上的下唇溢出去。
银色长发遮住了他们周围所有的空间,他们就像在密室或者床上窃窃私语的情人。
谢酴的心跳此时激烈得像是要从胸膛中跳出去似的,他忍不住咽了咽,差点就舔上了犹米亚的手指。
洁白的,玉石般圣洁的手指。
此时正按在他唇瓣上。
他湿漉漉的呼吸打湿了犹米亚的手指,犹米亚手动了动,重新收了回去。
他为谢酴撩起额前垂落的散发,低声道:
“但我无法回应你,小酴。”
他悲悯垂眼,就像昴月台上圣洁的神像,他声音从未这么温柔过,简直像一阵柔和的清风。
“我曾经向月神祈愿,愿意以终身的性命和虔诚换取祂的伟力。”
他将自己手背上的圣徽展示在谢酴面前,那画着满月的六芒星圣徽正隐隐散发着红光。
“我是圣子,必须庇护月神的信徒,传扬祂在人间的旨意。”
犹米亚直起身体,重重枷锁又重新绑回了他的身上。片刻前他长发笼住谢酴时那种脸红心跳的氛围消失无踪,他们依旧是日光之下的主教和圣子。
“如今新的一轮兽潮要来了,小酴,我必须去前线清理月兽。”
望着谢酴那双呆住的漂亮眼瞳,犹米亚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下,他的心脏好像在这瞬间挛缩了下,尖锐的神经性疼痛。
“我会在走之前安排好你的一切。”
犹米亚确信自己在说着让人安心的话,这些安排他也已经想了很久,但为什么谢酴看起来……还是这么不高兴?
他犹豫了下,掀开谢酴的额发,在他湿漉漉的额头上轻吻了下:
“不用担心,一切都有我,小酴。”
但出乎他的意料,谢酴推开了他,他眼圈又红了,倔强地瞪着犹米亚: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他一字一顿地说:“拒绝就是拒绝,你不用可怜我。”
谢酴用力推开犹米亚,飞快地消失在了起居室门口。
桌上的信纸都被他带起的风吹到了地上,犹米亚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
其实谢酴根本推不动他,可如果他不走开,谢酴看起来就要哭了。
那好吧,犹米亚俯下身,捡起了那几张信纸。
假如小酴不接受他的安排,那他再重新想一个就是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信纸上那个半侧脸的肖像上,微微垂下了眼睫。
……真的很奇怪,明明他从未感受过普通人的情感,但心脏此时微微的抽痛却让他无端确认了一种悲伤。
就好像,刚刚谢酴那一推,真的伤到他了一样。
——
谢酴怒气冲冲地捂着眼睛冲出了十楼,噔噔噔顺着阶梯往下跑。
一路上骑士和神侍渐渐多了起来,见到谢酴纷纷和他打招呼。谢酴终于冷静了点,他放下手,除了眼圈稍微有点红之外,看不出丝毫异常。
他点着头,往圣殿僻静处走。
圣殿后面有一个巨大的湖泊,当初他住的木屋就在这。这么久了,似乎从没有别的人住进去过,静悄悄地立在湖畔。
谢酴坐在湖畔柔软的草地上,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啪地掉。
“不喜欢就不喜欢啊,说那么多话。”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犹米亚,但他从来没有选择。
喜欢人就是一件这么卑微的事,把真心捧给他人,是丢是要也全凭他人。
谢酴想自己该庆幸犹米亚是个大好人吗?把理由和退路给他想得清清楚楚。他不过是个城外的贫民,在认识犹米亚以后衣食无忧,现在连以后的前途都有了。
谢酴呵呵笑了声,嘴角却怎么也提不上去。
他捂住了眼睛,悲哀而无奈地发现,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会为犹米亚担心。
……兽潮,听起来就很危险。
犹米亚真的没有骗他吗?这世界上真的有喜欢人就会死的事情吗?
谢酴想着,慢慢冷静了下来。
拒绝从来不代表无可挽回,他想,只要他还喜欢犹米亚,这位圣洁无暇的圣子大人就休想甩开他。
往好处想,反正犹米亚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那以后他更方便试探了。
他不信犹米亚对他没有丝毫动摇!
谢酴摸了摸额头,那种柔软冰冷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
还有唇瓣,如果不喜欢他,那直接说开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摸他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