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枳的心情糟糕至极,黑着脸自朝阳门出宫,就见戒子坐在高头大马上,正冲着自己笑。
“阿姐心情不佳?”沈明戒下马扶她上车,扔了马鞭自己也钻到了车厢里。
沈明枳避而不答:“怎么了?余回春找到了?”
“对,找到了,他躲得很隐蔽,但这不是正月末了么,他还要给鲁纯学换二月的新药,一出门就被我的人抓到了。”
沈明枳捧过回温的手炉,“我只是再找他问几句话,不会耽搁他给鲁公子换药。”
沈明戒连忙附和:“我也绝对没有对他动粗,阿姐放心。”
沈明枳无奈轻笑一声,“你两次都借了鲁公子的势,当真不会妨碍什么么?”
沈明戒知道这是担心自己借余回春的医者仁心反而诓骗了他老人家两回,恐怕会让余回春心生怨怼,妨碍到鲁纯学的医治,连忙解释道:“阿姐放心,我特意去信问过纯学,他说不打紧,余圣手脾气最为宽和,且不拘派别势力,阿姐又是为了医术相关的事情多劳他老人家,他不会真生气也不会迁怒的。”
沈明枳眉梢一动:“不拘派别势力?”
“是啊,余圣手并不是汲汲于利禄的庸医,只不过有些时候不得不为了家族做些事情,但阿姐大可放心,既是纯学所荐,不论两位兄长的关系如何,阿姐请他看诊之事断然不会泄露出去成为把柄。”
沈明枳仍笑问道:“鲁家公子竟然有这样大的面子?”
沈明戒轻笑上两声,“纯学的面子大不大我不知道,但余圣手的仁爱之心由此可鉴。”
“他这是什么病症?”
沈明戒压低了嗓音,“中毒。”
沈明枳眼睛微睁,“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么?”
“是啊,鲁夫人年轻时中毒,给他留下的病根。”沈明戒一边回忆一边道,忽然眼神亮了亮,“哦对了,纯学说他母亲曾经是东宫的宫女,放出宫后嫁的他父亲。”
沈明枳呼吸一窒,不自知地抓住了戒子的手逼问:“鲁夫人是何时中毒?”
沈明戒一愣,强忍着身上的异样僵硬摇头:“这……这不知道,或许余圣手知道。”话落,他明显地看见沈明枳眼神中说不尽的失落,呼吸都不自主地急促上了几分。
末了,沈明枳默默收回手,想说上几句话缓和下被她莫名搅合得奇怪的气氛,但看见沈明戒也莫名失落地倚靠上车厢,目光从车窗沿溜出了这封闭狭小的空间,曲起一条腿侧身隐入阴沉不见光的黑影,只允许这乍亮的车外景光在他逐渐清晰的五官上稍作停留。
沈明枳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戒子已经长大了,与他相比自己有时候才更像一个情绪容易失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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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小哥,这大夫进进出出,可是郇侯病情加重了?”
冬至亲自送过一位大夫,朝前来探病的王启丰拜礼:“王推官安,唉,主子这些天头疼得厉害,吃了很多药都不管用,这零州府里的神医都看遍了也不见好,这让我们如何回京与公主殿下交代啊!”
王启丰眉毛紧皱,眉间刀刻斧凿似地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川字,脸上无有一块肌肉不在替主人卖力地表示担忧,“竟这样严重?”
冬至灰心地叹道:“可不是,主子每天还坚持办公,案子就快要结了,马上就要动身回京了,可主子这状况,让我们真是担心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好歹……”
王启丰神情纠结,引得冬至奇怪:“王推官,怎么了?您今日前来可有什么要事?”
王启丰拉过冬至小声道:“今日下官就是来看看郇侯的,若您真为大夫发愁,下官倒听说过有一人,医术不错,只是……”
冬至眼睛都亮了:“您快说,只是什么?有何不妥吗?”
王启丰欲言又止,最后被冬至催得厉害,才犹疑地开口:“这人不是寻常的大夫,是西南来的巫医。”
“巫医?跳大神的?”
王启丰艰难地点头。
“这……”冬至露出为难神色,转而朝热心肠的王启丰谢了起来,引着人往内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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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来的?”郇寰琢磨着,直起身来,方才与王启丰谈笑后留下的轻松一扫而空。
冬至给他温药,扇着蒲扇看着小炉子,倒没在乎郇寰这奇怪的注意,反是嘀咕了起来:“主子,您这装病装得也太过了吧,旁人居然连巫医都推荐了过来……”
郇寰靠回隐囊,心里也觉得自己装病示弱,可能真的过火了。他没有这种经验,上手也不知轻重。可这次他就是觉得,自己的这番作为,还有连他自己也一时半会辨不出的理由。
片刻,他打定了主意:“就按王启丰所说,你亲自去看看。”
“啊?”
郇寰扯了扯嘴角:“那不如你来处理这些积年旧案?”
冬至抬头望向帘幕后在书桌上堆得小山似的案卷,认栽。
自打郇寰和熊家鼐达成一致后,冬至也不知熊家鼐说了什么,郇寰居然让他借着查案的名义,低调地去刑案库里调出了不少案卷,有很多都是十几年、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将案卷做贼似地抱回来时,满屋子都是经年挥散不去的腐朽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