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于突然跟报菜名似的,抢先一步报出了自己的来历。
凌小小一怔,心想这么心有灵犀的嘛?
夏于轻咳了咳,动了动几乎毫无知觉的大腿,他转过眼神,“昨天你睡前问我了,我看你很快就睡了,不一定听清楚了。”
啊?凌小小向来从不怀疑别人、只一心质疑自己,他心想难道昨天自己就对夏于起了歹念了吗?
“哦,哈哈,”他尴尬地笑了声,“挺好、挺好。那,那个小黄……”
也许是脑子真的短路了,凌小小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什么。
“小黄家里条件不错,父母做生意的,”夏于从善如流地出卖了自己的队员,“独生子,有车,体制内工作,今年准备全款买房。”
凌小小:!!竟有如此天选大冤种在这等着我!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藏不住了,腰还歪着呢,嘴却已经翘了起来,鸡窝上两戳毛还在可笑地竖着,他却已经咬着手指畅享自己的美好未来了。
这样的直冒的傻气真是少见,连夏于这样六根清净、从不闻窗外事的冷血队长,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大傻子,他心想。
但是嘴角居然也莫名其妙多了丝笑意。
不过两个人相处愉快的时光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凌小小准备回家睡觉之际,夏于突然点醒了他——我回去睡觉,你得和小黄一起继续看着。
凌小小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白天看守的主力军。
“可是,我,我很困,真的很困……”
“谁让你昨晚睡那么沉,我连摇都摇不醒你。正好你还可以多和小黄交流,”夏于不由分说,还对着东边走廊扬扬下巴,“小黄来了。”
凌小小一回头,还真的看到了一脸笑得一脸谄媚的小黄,后者还向他们招招手,另一只手还提了一袋早点。
这次是真不能走了……凌小小咬咬后槽牙,决定为了自己的房子拼一把!
夏于咬着一个肉包子就迈出了医院的大门,但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将车开去了处理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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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验科,林医生看着那几根亚麻色的头发,激动地差点热泪盈眶。
夏于冷眼看着他,“你一年要处理几万根迪普系人的头发,这东西在你的检验科,比你自己的头发还常见,有必要这样吗?”
林医生戴着厚厚的眼镜,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大白褂还扣错了一格、有些好笑地半合半敞着,一开口就有几分知识分子纯粹的狂热,“你不懂!你不懂他们有多美。”
夏于环抱着胳膊,油盐不进,“美个屁!”
林医生克制住了白眼,他小心翼翼地将凌小小的一根头发放进白色的器皿中,像是怕惊扰了那根头发般,“你这大老粗什么都不懂。人类的技术是有限的,人类理解不了迪普系人到底是什么通过夺舍的办法获得人类身体的掌控权,人类更加理解不了,为什么迪普系人已经夺舍成功,人类□□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变过?难不成,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灵魂吗?魂肉分离,意识超脱于现实,在另一个维度之上,一切都是我们完全不能理解的模样。”
“我是不懂,”夏于一脸别犯病了、说正事的表情,“我来这儿是想问你,处理中心到底怎么确定,凌小小是迪普系人的?”
林医生正取来一块白色的便签纸,用极为端正的写法,在上面写下“凌小小”三个字,他侧过头来,“嚯,那我怎么可能知道?”
夏于也盯着他,“你别装,你舅舅不是处理中心的头儿吗,要不然你一个大专文凭,怎么可能在检验科待了这么久?”
林医生有些许无语,虽然他确实是个关系户,也确实是个大专生,但还是第一次被迎面痛击,他指了指夏于,高深莫测地评价眼前这人,“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过锋利,就像一把越来越尖锐的剑,总有一天会薄得找不到任何匹配的剑鞘。”
要是他那件白色大褂没有被扣错一格,要是两个人还是几年前刚认识的时候,夏于说不定还会装作听一听,然而这几年下来,他早已经看透了林医生此人,比他的头发更不坚定的,就是他那张惯于胡说八道的嘴。
夏于站在一堆玻璃器皿的中间,那些大大小小的玻璃瓶里面或多或少都放了些迪普系人的部分人体组织,林医生很明显非常不懂收纳之术,所有
器皿都歪七扭八地堆在一起,其中最夸张的有一排直接摞到了天花板高,而最底下的居然是一个最小号的玻璃瓶,瞧那弯曲的曲线,至今仍然能够不倒,实在是堪称力学奇迹。
夏于走了两步,停在在力学奇迹的前面,他伸出脚,对准那最底下的玻璃瓶。
林医生前一秒还在好奇这人到底想干嘛,下一秒便叫了起来,“哎哎哎!你干嘛!住手住手,不对,住脚!快点住脚!”
夏于回过头,威胁得正大光明:“凌小小究竟是怎么被确定为迪普系人的?”
林医生那伸出的手放了回去,他看了眼自己那些宝贝的收藏物,叹出一口气,“唉……听说是,凌小小懂心波流!”
心波流,被特别事务处理中心外星人语言研究办公室的专家们一致认为,是独属于迪普系人之间的交流方式。
无需语言,无需对话,无需碰面,甚至无关距离长短,只要两个人的心波能够对上,便能交流信息。
如果凌小小会心波流,那么为什么138和139被抓的那一晚上,他们不直接以心波流的方式和凌小小对话?
甚至他们两个人之间,说的也是人类的语言。
而且这三个人,为什么会如此像一家人?
夏于在车里静静坐了一会,才打开车右侧的储备箱,掏出一个表皮已经磨得不像样的灰色笔记本,里面的每张纸都已经陈旧泛黄,他面无比表情翻过去一大半,在最新的一张空白纸上,记下凌小小一家人的信息。
“138、139,已捉拿,已审讯,不是。”
“凌小小,无编号,未捉拿,未审讯,”顿了顿,他又加上了两个字,“存疑。”
午后的风热烈地吹过那破旧的桑塔纳,夏于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默默地点起了一支烟。
那风不停地吹着,也吹动了那本枕在夏于腿上的笔记本。哗啦一声,破旧的笔记本就翻到了第一页,灰白色的烟灰顺着风的痕迹,轻飘飘地落在那一行字上:
弟弟,天地广阔、大有所为。姐姐夏天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