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节目切换回了足球赛,是去年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的重播,首轮Z队对战R队,战绩0—7,开局惨败,气得何湛程差点扔玻璃碗过去把电视砸了,第四轮主场领先Y队一球,他稍微收回点脾气,嘴里焦躁地嚼着圣女果,一个不着意,鲜红的果汁滴到家居服衣摆上,在浅驼色的薄棉布料上洇散开来。
他低头盯着胸前那抹湿红纠结几秒,然后掏手机给戚老二发消息,想要找人再换一套干净的睡衣。
等了近十分钟,戚时没回他消息。
何湛程不知道总裁大人和他又闹什么别扭。
厨房那一阵诡异的沉默后,那人不再与他玩笑,但表情很平淡,不像是生气。
何湛程知道戚老二是有脾气当场就发作的类型,对方没骂他,也没表露出任何不满,所以,何湛程认为他们俩是没事的。
那人抬手将他拨去一边,三两下将圣女果都洗出来,迈着长腿,端着玻璃碗放在客厅茶几上。
他笑嘻嘻地跟出来,热情招呼着二哥继续挨着他坐过来,那人却撂下句“我忙,你自己看吧,晚上冷,记得关窗”,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楼上去了。
说好接下来一周都有空呢?
明明还是这么忙!
何湛程独自在沙发上看电视,手上抓着一颗颗饱满多汁的圣女果,不间歇往嘴里送,全情投入进球赛,不知不觉三个多小时过去,他满满一碗果子都见了底,戚老二居然还没下来找他玩儿?
他逐渐变得没意思起来。
等到快第四个小时,窗外夜幕降临,弯月高悬在黑漆漆的树梢,一阵又一阵冷风吹进来,何湛程冻得打了个哆嗦,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这都到饭点儿了,虽然他不饿,但戚老二怎么不问他想吃什么?
他起身关掉电视,决定去楼上找人。
他发消息问戚老二在哪间屋,对方依旧没回复,这种对他爱答不理的态度令人恼火。
搞什么幺蛾子,他可是何湛程!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何湛程!
戚老二这个不识相的居然敢不巴结他,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幸亏提前逛过一圈别墅,他知道戚时能在的地方就几个:三楼的卧室、卧室隔壁用来临时办公的、架子上摆一堆奇形怪状的古董、但一本书都没有的书房、二楼的健身房和影厅,还有一个堆满旧时杂物破烂的小阁楼。
何湛程直奔书房去了。
走廊铺着黑白拼花地毯,人经过时脚步落地无声,何湛程站在门外,低头看了眼左胸口处的湿红,正好跟那一个点重合,有点烦躁怎么滴在这个位置,然后抬起手,敲了敲门。
“二哥,还忙没,我进去了。”
里面无人没有回应。
何湛程毫不客气地推门进去了。
门刚开了缝,一股子呛人的烟味飘了出来,何湛程顿时蹙起了眉。
难怪好几个小时见不着人,戚老二跟他待一块儿,一整个下午都没抽烟,原来是跑私人空间过烟瘾来了?
虽然闻得很不舒服,但他进办公场所习惯性带上门,还没往里走几步,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就将他完全侵吞进去。
整间书房里缭绕着迷幻的青雾,何湛程捂着鼻子咳了两声,挥了挥烟,终于看见失踪半天的戚大总裁。
那人一脸疲态,又忘我享受般的,正懒懒地闭着眼吞云吐雾。他长腿交叠,修长的身躯仰靠进黑色真皮沙发椅里,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不知何时换了套西装,头发也帅气地撩起,似乎刚开完一场线上会议,锃亮的皮鞋边扔着两个被捏瘪成细条的大金砖烟盒,发白的烟灰堆了一地。
何湛程低头给茉莉发消息,问他们开了多久的会,是不是很棘手。茉莉秒回,说会议从五点半开始,不到六点就结束了,会议内容是关于本集团对两个当下经营向好的中型传媒公司的收购问题,戚总需要在对新子公司的控股份额上拿主意。
上位者做决策而已,这并不是一件难办的事。
何湛程皱了皱眉,朝沙发上闭眼装死的那人走过去。
这人吸烟吸得这么凶,完全是自虐式的吸法儿,看看这一地的灰烬、金纸片、桌边扔的俩打火机,知道的,是懂戚老二在心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货在提前给自己上坟。
何湛程一把夺过那人夹在指缝的烟,踩在脚底捻灭,瞪他:“傻逼吧你,还抽呢,半天不吱个声,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戚时缓缓睁开眼,神情淡淡地瞥他一眼,没吭声,下一秒,漠然地移开目光,从抽屉又拿出一盒烟。
他手指很长,指间关节像青白色的疙瘩,两指一弯,熟练地撕开烟盒口子,低头叼上根新烟,另一手去办公桌上摸打火机。
何湛程冷笑,挥手将人叼在嘴里烟抽走,桌上的俩打火机也全没收了,不待人反应,他一个箭步冲去戚时身后,双臂猛地一推,把窗户打开通风,然后想也不想,将手里的烟和打火机全都扔下了楼。
“你到底怎么了!”何湛程怒了,转身抬腿就朝人沙发背狠踹了一脚,吼道:“说话!”
戚时没理他,心灰意懒地淡着脸,伸手又去扒拉抽屉。
黑漆桃木制的抽屉十分宽敞,里面整齐摆放着两排黄鹤楼大金砖,边角堆着Zippo所有款式的打火机。
何湛程二话不说,两步挡过去,将整个抽屉都抽出来,然后奋力抡着胳膊,冲戚时眼皮子底下的办公桌角噼里啪啦一顿猛砸。
一声又一声闷重的巨响,引得人脑袋发昏、阵阵耳鸣,似乎连整栋楼都跟着颤抖了一下,结实的抽屉被人暴力地砸成两半,数万元的烟和打火机洒了一地,掉落进戚时弹在脚边的烟灰里。
戚时皱了皱眉,看他一眼:“你发什么神经?”
何湛程扔掉报废的抽屉,伸出自己被震得发麻的右手,不客气地在对方脸上啪啪拍了两巴掌,狞笑着:“怎么,这回可算是听见了?”
戚时面无表情地别过脸:“你算我什么人,还管我抽烟。”
何湛程立刻就明白过来。
他又气又笑,强行板过人下巴,居高临下俯视他:“戚老二,你他妈几岁了?我看二十多年来一直没断奶的人是你吧?”
戚时冷着一张脸,打掉他手,说:“你别没完没了。”
何湛程却心情愉悦起来。
事情并没有脱离他的掌控,他对戚老二的表现很满意。
何湛程不计前嫌,屁股一撅,坐人大腿上,埋头趴在戚时怀里,双臂搂住人腰,哼声撒娇:“二哥,你刚才吓坏我了。”
戚时:“……”
他妈的,刚才到底是谁吓坏谁了?
这兔崽子疯起来跟个暴力狂一样,他一抽屉的宝贝就被这兔崽子一通哐哐乱砸,这股子突然飙起来的臭脾气,简直吓得他不敢乱动,整个头皮——不,他整个人都吓麻了!
戚时咽咽吐沫,身体僵硬地坐在沙发上:“我没想到,你、你力气还挺大。”
怀里人仰起头,笑容嫣然,飞快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讨厌,你才大呢!”
戚时轻嘶一口气,突然就有点头疼。
“抱我。”怀里人发话。
戚时老实伸手,将人紧紧抱住。
“吻我。”怀里人又发话。
戚时不肯,低头对人解释:“我刚抽——唔!”
怀里人伸双臂搭上他脖子,猛地将他拽了下去,然后凑上一张调皮带笑的脸,闭眼咬住了他嘴唇,舌头灵活地滑进他齿间,与他激烈地接吻。
“二哥,我好像对你说过,你是最特别的。”
“嗯……”
“这话我没有骗你。”
“嗯……”
“所以,答应我,你再也不会像刚才那样抽烟了。”
“……”
“戚时,我爱你。”
“……好。”
……
……
昏暗的卧室,门被撞了开,夜风吹拂进来,戚时脱了衣服,埋头匍匐在何湛程的身上吻着。
何湛程愉悦地闭眼chuan|xi着,他感觉,今晚大概是要把自己交代出去了。
这将是他与他的最后一夜,事是一定要办的,何湛程想,这并不符合他宁死不做零的铁律,但对方是戚时,所以他不介意。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二哥,”他喊身上那人,“等一下。”
戚时不愿停下,手臂紧紧箍住他身体,一口咬在他光裸的肩头,不肯让他再跑。
何湛程笑了声,他这次真没想再跑。
艰难地挤出一点身子,将那串沉香珠子从手腕上褪了下去,小心放进了床头的抽屉里。
然后乖乖躺下,冲身上人眨了眨眼:“二哥,来吧,我是你的了!”
戚时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看着。
上次也是,他们两个人吻得那么激烈,那么忘情,何湛程却突然在中途停下,当着他面,小心翼翼地将腕上那串佛珠摘下来放进抽屉,然后笑着对他说:“好了,来吧,我们继续!”
戚时不研究佛珠,但他收藏古董,他怎么会不懂何湛程是什么意思?
108颗罕见的野生奇楠沉香珠,七位数的两颗南红玛瑙作配珠,价值连城的护身符,自从他们第二次见面,何湛程就一直戴在手上。
所以何湛程认为,他们现在在做的事,是一件会玷污他护身符的肮脏事。
可何湛程刚才还说过“我爱你”。
他爱他的话,难道不应该令他与自己的私人物事都融为一体吗?
戚时最终没进行到底。
他觉得自己还是太看得起自个儿了。
何湛程是什么人?
何家三少爷,浪名在外,全沪上最叫得上名头的花花公子哥儿。
花花公子哥儿会将在外面随机遇上的一段露水情缘放在心上么?
当然不会。
戚时起身就要离开。
何湛程立刻就恼了,赤脚踩上他肩膀,不耐烦地蹬了他两下。
“愣什么呢!快干我!”
戚时沉着眉:“不。”
“艹,”何湛程恼羞成怒,抓起两个抱枕全砸他脸上,骂道:“你是不是不行!”
戚时沉默着注视了那人一会儿,强掩下心中的委屈与愧意,冷冰冰回了句“是”,说:“就算是我的失误,我果然还是不习惯和男人一起做。”
何湛程懵了,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
“你、你居然敢玩儿我?”
“早点休息,”戚时身心疲惫地关上门,头也不回道,“我先去客房睡了,你今夜最好别再闹,不然我大概会从五楼跳下去。”
毫无征兆的,两行泪突然就从眼尾流了出来,何湛程恨得两眼充血,额角青筋暴起,他两手紧紧攥着床单,怒不可遏的嘶吼声震彻整栋别墅上空:
“戚老二!你他妈是不是男人!你是不是男人——!!!你敢这么对我!!你居然敢这么对我——!!!”
男人身影早已不在,回应他的,是紧闭的、黑漆漆的房门,和窗外吹动着寂静夜晚的风声。
一夜无眠。
何湛程两眼发红,强行忍住想把戚老二卧室全砸个稀巴烂的冲动,一整夜抱着手机无能狂怒,戳开和他爸、他妈、他大哥、二哥、还有陈北劲那个坏心眼畜生的聊天框,建了个临时群,在群里冲那些人发疯,打语音电话,喋喋不休将戚老二骂了个通宵!